逐渐走到山峰顶部,小雪停住脚步。路边一座茅草屋,前后两丈宽,作羊圈都嫌窄小。桃夭夭暗思“这是凌波大师姐的居所?也太寒酸了。莫非学刘禹锡的风骨,斯是陋室,唯吾德馨?”
小雪推开木板门,引领桃夭夭步入其中。四周黑乎乎的,似有垂帘遮住视线。小雪分开“垂帘”,光线透过来,那‘帘子’却是天然的藤蔓和树叶。再走几步,眼前豁然敞亮,树木,草地,山谷,瀑布,奇景纷呈。小小茅屋怎能容纳广阔的天地?回首再看时,茅屋木门隐藏于树藤枝条中,仿佛是连接异界的秘密通道。
外面晴空万里,此处却满天繁星。绿叶玄石,星光流转,清辉脉脉,一片静谧。小雪带桃夭夭穿越树林,来至一小块空地前。花草茂密而平整,象被仔细修剪过似的;远望山影耸峙,峡谷深邃,一条瀑布从悬崖垂落,谷底升腾着冰兰色的水雾。
草坪中央坐着一位紫衣女郎,面朝幽谷,身前凌空铺展着大幅宣纸。她右手持画笔,正聚精会神的勾勒。小雪走到女郎身后,屈膝半跪,道:“东野小雪参见大师姐。”
桃夭夭观赏奇异景色,心旷神怡之际,发觉那紫色女郎倩影朦胧,似被淡淡雾气笼罩,正合诗经‘蒹葭萋萋,伊人宛然’的意境。桃夭夭尚未见着大师姐的真容,已然为她飘逸的气质所折服。试想世外仙人,所作之画不知好到何种程度?他顾不得行礼,目光越过紫衣女郎肩头,望向那张悬浮的画纸。
只见画卷色调幽蓝,背景是星空和山谷,画面中绿草成茵,有位紫衣女子坐在草地里画画,两名少年男女侍立左右,正是桃夭夭和小雪!再仔细辨认,画中紫衣女子的画卷里也有内容:同样的绿茵,同样的瀑布,同样的紫衣女作画,两名少女少男相伴……
依此类推,画中套画,层层叠叠无穷无尽,仿佛两面镜子相对摆放,显现出无数相同的影像。
桃夭夭眼花缭乱,脑海里浮现儿时听过的怪谈——“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呢?讲的是‘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讲故事’……”与此刻的情景多么相似!他越想越迷糊,死死盯着画纸,恍惚已经走进了画境。内心有个声音提醒“别走神!千万保持清醒!”,可是蓦然凝思,注视画中千百个“自己”,竟分不清那个“桃夭夭”是真的?那个“桃夭夭”是画的?反复苦思,渐觉胸腹间热血翻涌,几乎就要脱口喷出。
危急时刻,只听小雪惊道:“哎呀,他魇住了,大师姐快收了法术!”
紫衣女郎轻抖玉臂,“刷”的一下收拢画卷,道:“桃公子请退后。若是胸闷难受,切勿憋气克制。”
桃夭夭闻言惊觉,退后两步轻轻吸气,果然神清意爽,烦乱的感觉倏然消解。他惊魂稍定,敬畏之意油然而生,拱手道:“凡俗小子狂妄,冲撞了仙姑,乞请宽恕。”
小雪道:“她便是凌波师姐。此地名为‘止观法界’,心若止水方可任意游览,是大师姐修行的道场。”
凌波转过头,起身收拾画具,微笑道:“我眼睛看不见,刚才又画得入迷,没有注意你们来到,原是我怠慢失迎了。”
随着清婉的话音,桃夭夭忽觉柔和的力道托住膝盖,也就跪不下去了。抬头打量凌波大师姐,看她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容颜清丽端庄,仪态优美娴雅,真有洛神凌波的风采。然而双眼始终闭合,手指颤巍巍摸索,又象黑夜中迷路的孩童。桃夭夭骇然,暗道“难道她真是瞎子?瞎子怎能画画?”
凌波似乎听到他心里的疑问,收好了画具,答道:“我是个瞎子。然则此画称作‘大千世界’,无须眼目观注,只要意会即可画成。常生子修炼‘禳梦真法’,言行有些失常。他们摄魂门的道法炼得越深,越容易产生妄念。因此我作此画,帮助修为高的弟子认清真我,安定神魂。”
小雪接口道:“大师姐讲的对极了!你把派中事务托给大师兄,可常生子师兄处事却黑白颠倒,他纵容周天使……”
凌波摆了摆手,道:“别说了。”盘膝静静打坐,似乎入定去了。少时睁眼醒转,微笑道:“你们不必多言,我都知道了。你俩的来意,我也知道。”
桃夭夭暗思“凌波师姐眼睛虽瞎,却能够洞察秋毫。我的身世遭遇,以及经历的那些怪事,该不该对她讲明?”正踌躇间,忽见小雪挤眉弄眼,大打手势,意思让他赶紧跪拜磕头,恳请大师姐收录。
凌波挥手制止小雪,笑道:“小妮子别瞎捣乱,我自有主张。桃公子义勇豪爽,根性悟性俱佳,本是我辈中人。但他并非峨眉山‘三村附邻’的子弟,家境讳莫如深。峨嵋派收徒素来讲究出身清白,此节半分含糊不得。”说罢默然微笑,静待桃夭夭自报来历。
桃夭夭满脸难色,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道:“大师姐容禀,不是小可刻意隐瞒,确因家事难堪,个中原因错综纠葛,倘若据实相告,只恐给小可招来麻烦。小可也不愿扯谎欺骗,望大师姐谅解。”
凌波点点头,未置可否。小雪道:“别人家里的隐私,为何非逼着往外张扬?怕他来路不正,我给他担保好了。大师姐,我做接引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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