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用之被带到监房,把今晚的庭审仔细的推演了一边。自己虽然洗脱了杀人犯的罪名,但是,自己还是再度陷于了绝境。
自己的性命,现在在知府倪大宏的一念之间。
白九年是个狠角色。他明白过来自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后,不再做无谓的辩解,而是反咬一口再次将自己拖住。
倪大宏现在的选择有二:
不再纠缠乱党的事,只追究是谁杀了周掌柜,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对自己打一顿板子然后流配,理由是胡乱攀扯他人为乱党。
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倪大宏最大的可能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杀人。
他作为一名进士出身的官吏,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他不会允许别人如此戏弄他的智商。如果传出去他是为了立功心切而亲自导演了这场闹剧,他将无地自容!
所以,他会含混其词,对上只说是巡防营中有低级军官受乱党影响,鼓动闹事被他一举查获而镇压。不邀功不请赏,就此了结。
倪大宏也不是一个能被金钱收买的人。
在龙州十年,即没听说他与哪位乡绅商贾走的特别近,也未听说他曾徇私枉法法外开恩。
再说,陆用之在家庭的地位本来就很低下。他的母亲原本只是一个端茶送水的丫鬟,他爹一次酒后乱性,让她肚子大了生下了他。
因为是个儿子,这才将他母亲改为妾。家庭账务都是大娘一手把持,他娘俩在家庭根本没有任何地位,而且他娘的身份变了,差事并未变,依旧是干些粗活。就连吃饭也是和大家分开单独吃的。
读了几年书后,他爹出于家族的前途考虑,将他送到巡防营当了兵,并被他忽悠拿出了一百大洋送给了营长。
这营长倒也是个收钱办事的主,就把陆用之叫来亲自考察了下,才发现这是个真正的窝囊废,连排长都当不了。
营长又不肯吐出到嘴的肉,这才给他派了个排长这个最低阶的官。在巡防营,排长下面还有棚长一级,相当于班长,但是棚长是不在军官系列的。
这事一直是巡防营的笑柄。
现在要指望家里拿出多少大洋来救他,基本是没指望了。
还是要靠自己!既然上天给自己安排了这样一段奇遇,一定不会是在这牢房里等死,一定有办法,只是还未想到而已。
同房间的犯人呻吟了一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去。
自打他进了这牢房,这犯人便一直在睡。对于新来的狱友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看他的样子,不过二三十岁,一身短打扮,腿上打着绑腿,像是那种常年做苦力的那种人。
那人又呻吟了一声。
陆用之察觉有些不对,便走过去。那人的脸像是喝醉了酒一般,通红通红的。用手试试他的额头,居然滚烫,这才知道,他正发着高烧。
他的绑腿上还有些血迹。陆用之解开一看,吓了一跳。原来腿上中了枪伤,已经发炎了,肿的老高,黑紫黑紫的。
陆用之连忙叫来狱卒,说是伤口感染人高烧,再不叫郎中恐怕要出人命大事。
那狱卒倒也算好,出去了会,拎着一罐子热水回来说郎中下乡了,恐怕要等到明天才能回来。
陆用之在身上搜了下,找出几个铜板递给那狱卒说,还是麻烦狱卒大哥给弄点盐来,我帮他清洗下伤口。用盐清洗伤口消炎,这是陆用之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三点会的会党成员,被崇左巡防营抓来的。”
那狱卒嘀咕了声,接过铜板去了。
那人的体质甚是强壮,在反复清洗伤口之后,竟然退下烧去,人也慢慢的醒来了。
“兄弟,是你救了我?”
那人看看自己腿上的伤,伤口处已经消肿了,地上扔了一地乱七八糟的带血的绑腿带。
“言重了。你伤口发了炎,我弄了点盐帮你清洗了下。消肿了,烧也退下去了。”
“有劳你了。跟法国佬打了一仗,中了枪,刚想在老乡家里养伤呢,碰到巡防营巡逻,就把我弄这儿来了。我叫唐浩明,兄弟贵姓。”
那人很友好的向他抱拳,自我介绍道、
“我叫陆用之,水口镇巡防营的。中法间不是停战了吗?在镇南关打了一战之后,签了个条约叫什么,中法新约。”
“呵,我也是水口人,家里有几条船,打鱼贩货什么的。签没签条约我不知道,清廷不打了我们还在打。在家里待着没劲,就跟着我关哥专门边境混,抢法国人、抢安南人的。”
这唐浩明是个热心肠,一张口就笑嘻嘻的,对他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世。
“哦,原来是唐家的,我知道,你们家在水口也算是财主了。你刚才说关哥?你说的是哪位关哥?”
“关武鸣关大哥啊,除了他,龙州还有哪个姓关的敢叫关哥?”
陆用之脑子嗡的一下。不对呀,按照地方史志记载,这时节关武鸣已经接受了朝廷招安。现在应该是健字营管带,几年后会因为镇压会党残余慢慢升为右江总兵。
这人可是清末广西风云人物,不仅在地方史志上有大量的事迹介绍,就是在民国史上也是个有名的人物。
关武鸣这名字对了,经历也对,就是时间不对。莫非平行空间的理论真的存在,我真来到了传说中的平行空间?
唐浩明见陆用之脸上阴晴不定,笑呵呵的说道:
“兄弟不会见我是三点会的,害怕了吧?”
“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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