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色澄明,林野谧静。从村中看外,是被群山包围住的,只剩下蜿蜒如蛇径隐没在林中的小路,整个村子如被层层的屏障保护着。
张彻曾经看了三个月,所以很熟悉。
但他很少真正顺着那小路出去过,所以他现在从外面往内走,稍带一点陌生,而心中却略微激动。
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意味。
想想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地笑了出来,近乡情更怯,这算是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吗?这个梦算噩梦还是美梦呢?
山林如果仅仅是山林,那么便如秦泽所言,是一个野蛮幽暗潮湿的恐怖之地,而如若有人休整,稍微带上了那么点儿人味儿,便是所谓的自然景区。
如果你在这种景区住了三个月,想必心中也会多那么一丝亲切。
所以他第一个去的地方不是月村内,而是那座山。
那座挥洒着碎金光斑,山路如黄蚓,有坐落着一块青石板的小平台,也有纵横一月许的剑影的那座小山。
……
生命是什么东西?
生命有什么特质?
它集合了韧性与脆性,它顽强然而也脆弱,它顺着规律,有生长,也有灭亡。
它有着自身的广度与深度。
它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譬如这两株已缠生在一起不分彼此,而茁壮生长的小树。
张彻从重伤到如今,有疲惫,有消沉,有振作,有感慨,也有平和,悲喜酸甜苦辣,他尝过很多,甚至在恢复神智想起在落寞那一刻被平民砸石头欺凌的时候,他也有过愤怒,和愤怒之后的悲凉与自嘲。
然而独独没有震惊。
他在穿越之后,已经很少有吃惊这种情绪,或许已经见过穿越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一般他已经没有了那种来自外物而能真正震撼自己心灵的感动与感触,桔梗的感情算一种,而流水无声,倾城昔的照顾日常也算一类,而润物无言。
但他在林中徜徉,怀念地走过那些被腐叶铺着的松软土地,抚摸着自己留下还未被时光抹去的剑痕与箭痕,而无意间走到山顶,发现那两株小树的时候,他震惊了。
他轻轻抚摸着那两棵交缠不分彼此的小树,触手温和而淡淡有些凉,没了老皮的粗糙,新抽出的嫩条才刚刚经受岁月的磨砺,尚未生出老茧。
他回想起当日那一道惊天的雷电,看着地上已经陷入泥中隐约还能分辨出来的焦炭。
“天意?……”
张彻喃喃,一时竟有些失神。
随即呵呵一笑,自嘲道:“我什么时候也开始信命这种东西了……”
然而他还是轻轻对着那两株树木拘了一礼。
然后离去。
……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可惜此乡非彼乡。”
他轻叹道,微笑着跟惊讶地看着他的村民打招呼。
那农人愣神之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傻傻地回了他一声,然后才忙赶回村去。
张彻无奈地笑了笑,也没有阻拦他,此来他也未想过要秘密保持什么行踪。
月村还是一如既往地宁静和安谧,偶有鸡鸣狗吠,鸟啼风歌,淡淡袅袅的炊烟笼罩得村子祥和而平安,如当初那样坐在田埂边,也能大概看得到村里的样子与幸福安定生活的人们,只是看看,就觉得尘味儿去了很多。
他一路下山,顺着当初走时的方向,保持着当初那样缓慢而慵懒悠闲的步调,嗅着当初那样安定的风的味道,怀着当初的感觉顺手拈了根狗尾巴草,放在口中慢慢地咀嚼。
然而毕竟已经与当初不同,冬日的狗尾巴草老筋无汁,嚼到尽头,不是如当初的淡苦而至无味,而是更加苍凉的苦涩。
冬日的田埂也没有当初那样的农人父子耕作,更没有妇人提着饭箱带着笑容远呼。田里只剩下孤零零的水和一些草茬。
没有悠扬轻远的《命起涟漪》缭绕。
也没有白衣红裙的伊人依傍贴扶。
他站着,已经不需要那根木杖,他的腹伤早就好了,走路也不会一瘸一拐。
然而他的速度却比那一瘸一拐更慢也更孤独。
他怀念性地嚼着狗尾巴草,也想怀念性地拿起木杖乱挥舞打杂草就如当初那样二货,但是他捡起来的树枝断条却都不适那手感。
村口有两条大狗,一条黑,一条带着黄斑而灰白,它们都曾经很是亲密地与他接触过。
没有木杖,他该怎样打狗呢?
……
张彻还在走,他走过林丛,走入旁山半腰,抬高脚跨过深幽的丛草,双手一撑翻过有些陡的斜坡,拍拍手抖抖灰,整理一下仪容服饰,走到一个深黑的山洞边。
然后他走了进去。
山洞不深,但显得有些黑,洞里有些淡淡的陈味儿,地上却显得很干净,只有一个角落有些破碎的土陶罐片儿,依稀还问得出一些酒香。
他站在原地,沉默半晌。
风轻轻吹过,吹不进洞,却在外面吹起树叶发出轻轻如铃的声音,有股幽幽而又悠悠的禅意。
他四下扫了眼山洞,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
张彻还在走,他的步调显得缓慢而悠闲,但速度不知为何却并不慢。
他走到村边唯一的小河边。
他走过一个清澈而彻寒的瀑布小潭。
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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