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先生沉叹一声，叹息中饱含了对这个二徒弟的苦恼。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古旧的盒子，拖着长腔语重心长的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江湖广阔，不仅有鱼，还有乌龟，还有螃蟹，还有大虾，还有蛟龙！”
笑矣听着师父的教诲，目光惊讶。
乌龟、螃蟹、大虾的形象排成一列，从他眼前依次经过。他表情困惑，不清楚师父提这些水产品是想说明什么。
悲来就站在他旁边，却只听见了一个词——蛟龙！
这个词让他江湖般深邃的眼睛闪过一丝波澜，仿佛蛟龙就在他的眼中。
太白先生深深的凝望着两个弟子，好像在望着两个天才，又好像在望着两个傻子，又好像在望着一个天才和一个傻子。最终，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江湖，是你们的起点，也是你们的归处。还记得我和你们说过的‘九死’吧？”
他们当然记得。
“九死”是指九把魔刀，九把有着无穷奥秘的魔刀。也是昔日天下第一魔教“千年教”的执教信物。
而其魔性在于——刀主的命运，终究会被刀所左右。
太白先生道：“九死出世的时候就有一个排名，代表着魔性的强弱之分。我不知道魔性的强弱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历任的九死主人都对这个排名十分介意，或许这也是他们的命运已被刀所控、他们的灵魂已经入魔的证明。”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十分虔诚，仿佛正在重拾一个深藏已久的信仰。
尘埃落尽，盒中是两把精光闪耀的匕首。
太白先生道：“这两把刀，都是九死魔刀。只不过它们在其中一个排名第一，另一个排名倒数第一。谁要哪一把，你们自己商量吧！”
兄弟二人睁大了眼睛，出神的盯着盒中宝物——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死？
只见两把刀的外形无甚差别，唯有刀上刻着的字截然不同。
一个“解尘缘”。
一个“妒苍生”。
这，就是它们的名字？
片刻后，还是笑矣按捺不住，率先问道：“哪个排第一？”
太白先生道：“解尘缘第九，妒苍生第一。”
笑矣听罢，立刻转向悲来道：“师兄，既然我们是情同手足的兄弟，我让着你，你先选吧！”
太白先生不禁哼了一声。这话中的意思也太明显了些——既然我们是兄弟，而且我都让着你了，那你是不是也该让着我，把排名靠前的那个让给我？
悲来没有推辞，他伸出手，清俊的脸上毫无表情。
笑矣和太白先生都屏息凝视着他的手，看见它伸入盒中。
它毫不犹豫，淡淡的拿起了那把解尘缘。
笑矣似乎微微的舒了一口气，慌忙感激的说道：“师兄，你太讲究了！”
悲来动作未停，他继续将解尘缘递给笑矣，静静道：“这个给你。”
笑矣愣住了。
太白先生却笑了，笑容中似有几分满意之色。
笑矣麻木的接过塞进自己手中的那把排名倒数第一的解尘缘，又目瞪口呆的看着悲来将那把排名正数第一的妒苍生拿走。
他忽然想哭。
太白先生从旁安慰道：“解尘缘也不错，虽然是个垫底的，至少也是九死之一。它所蕴藏的机缘，你在日后便能渐渐体会。”
悲来望着他，淡淡道：“一笑解尘缘。这把刀本来就更适合你。”
笑矣心里很不高兴，他憋屈片刻，忽然大声叫道：“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谁不想要好的，凭什么把这个给我？”
悲来漠然道：“是你让我先选的。”
笑矣顿时哑口无言。
太白先生微笑着看了他们最后一眼，缓缓闭上眼睛，曼声吟道：“千年神面，不见人心。九死未悔，一生难尽……”
杨花突然散乱如雪，簌簌的飞舞起来，天地间尽是广阔萧凉。
在这片华美而盛大的景致中，太白先生磐石般坐立，面色宁静悠远，衣袂在晚风中轻轻飞起。
他一动不动。
——身，已形同枯木。魂，已返归虚无。
两个少年呆滞片刻，突然扑倒在他身前，失声痛哭。
安葬好太白先生的遗体，已是星月满天。
兄弟俩面对面的站在草茸茸的山坡上，沉默不语。
笑矣似乎已经原谅了师兄分刀时表现出的自私，抑或是师父仙逝的悲痛让他暂时放下了此事。许久，他缓缓开口，真诚的祝福道：“保重！”
悲来伸出手掌，道：“你也保重！”
“啪！”
两个人手掌一击，然后同时向前走去，然后擦肩而过，然后谁也没有回头。
——各走各的路。根本不需要讨论，已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决定。
笑矣下山后，遵循魔刀解尘缘的寓意，成为了一个杀手。
解尘缘解尘缘，杀死一个人，就是解开一段尘缘。
杀人还可以赚钱。
笑矣杀的第一个人姓张，所以他决定跟着他一起姓张。毕竟要行走江湖，有名无姓总是不大方便的。
一转眼，六年过去了。
六年间，他习惯了一笑解尘缘。
六年间，他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妒苍生的消息。
“师兄，”张笑矣走出乌衣巷，面带笑容的自言自语道，“我已经因为解尘缘而成了神经病，我真的很好奇，妒苍生会把你变成什么样子？”
出了乌衣巷，是一条属于市井俗人的繁华大街，酒馆青楼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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