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怜生往他们身后的长街一瞟，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担架和尸体，看到了清理长街血痕的士兵脸上淡漠的表情。
是的，他们也是习惯了的。
只有他大惊小怪着，把死亡看成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
……
流韵郡守府，看到连绝神色不善地回来，在东厢庭院里排队待命的八名黑甲士立刻立正不敢妄动。连绝视若无睹地走过一列铠甲黑得发亮的侍卫，摔门而入，没有吩咐。
众甲士面面相觑，然后看向跟在连绝身后几丈缓步走来的侍五、侍六。
侍五毕竟是他们临时的侍卫长，自然得由他介绍情况，于是他苦笑道：“威灵府的事情出了问题，……我们两找到一处库房，刚发现人证就和一名府里长老交手，结果打得正酣，那长老就莫名其妙的吐血而亡，不知是哪个高手的手法……后来我们才知道，被公子制服的另两人也遭了毒手。”
身材雄壮却心细如发的侍十一注意到侍六身后背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留着一头及腰长发却没怎么梳理，面容贴在侍六背上，睡得很熟的样子。他问道：“这就是人证？”
侍六说道：“大概是吧，毕竟是威灵府库房里发现，平常谁会把人关在库房里……发现她时小姑娘就告状说有人用豆沙包把她拐来，结果包子才供应了一天就一直让她饿着了。呵呵，生起气来怪可**的，就是脑子有点问题，老**把自己幻想成什么武林至尊一类的角色，竟然用‘本座’自称。还好这会念叨累了睡了过去，不然你们也得和我一样被烦死。”
众人看着侍六，后者的脸上哪里有什么烦躁的神色，分明满是捡了闺女似的兴奋。所幸大家都知道他对这个岁数小女孩的这种类父**，也不揭穿。
个子最小的侍九转了转眼珠，后知后觉地讶异道：“还有人能在公子眼皮底下杀人？”
侍五不确定道：“可能公子当时有其他事离开了……你们别问那是什么事，看公子的脸色就知道不能问。”
侍九看了看身后房间，低声说道：“我刚才看见公子一只腿只穿靴不穿袜，是赤……”
他的“赤”字还没念完，身后连绝的房间就有一只蜡烛破窗而出，直接将侍九砸飞一丈远。
其余侍卫尽皆整肃噤声，根本不敢去扶那多嘴的侍九，同时在心里叹道还好是蜡烛，要是扔个烛台什么的侍九就得请个年假了……
连绝保持着投蜡烛的姿势，却根本不在意那只蜡烛造成了怎样的杀伤力，对侍九略施惩戒不过是为了疏通心意。
心意不顺，自然得疏通，没事欺负欺负手下就是比较不错的方式。
然而连绝的心思仍是乱着的。
他极力想整理着今晚所见之事，用来推析渔鼓帮一事背后可能的真相，但这些纷乱的线索总是被脑海中一些奇怪的声音弄得更乱。
那种声音如若要用画面来描述……连绝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片月光洒满下，一只憨猪鼻下嘴上不断拱着一颗鲜嫩水灵的大白菜，而且那颗白菜是他花费大把时间保养出的观赏型植本。
好好的一颗白菜，怎么就给猪拱了呢？
而且……连绝伸手探向自己小腿上一圈浅窝——那是某人的吻痕……
还拱得这么用力？
他忽然很想用本音大声尖叫，好好宣泄心中的羞愤和抓狂，只是嘴巴舒张后却没有震动声带，只是做尖叫状。
呐喊无声。
……
怜生在四更锣响时回到了客栈，客栈门微开着，宋毅趴在对门的酒桌上，保持着怜生离开客栈时的姿势，好像从来没动过，连脸上醉红的浓淡都一样。
但是宋毅是清醒的，他不再是那醉意朦胧的样子，而是睁着眼睛，面上清淡，眼神清明。
怜生推门而入，走到宋毅一旁坐下，沉默无语。
宋毅扭头看他，淡淡说道：“奇怪，正常情况下你应该有问题。”
怜生确实有问题，撇开那些生生死死的哲学之问，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其实应该是——先生到底是谁。
他虽然有些呆，但绝对不傻，不可能天真地认为相处十一年之久的先生突然有一天能飞檐走壁，与一些看起来很厉害的神秘高手对峙对招是很正常的事。现在仔细联想出镇后先生的言谈举止，以怜生不算太灵光的脑袋都能发现出许多有深意的地方。
很明显，先生不是凡人，是修道者，最起码是江湖修士。
话到嘴边，怜生却有些问不出口。
因为此时的先生是怜生从来没见过——那张无须且清瘦的书生面容上没有了往常的猥琐，也没有近几日偶尔露出的严肃，只有一层隐藏在淡然中的落寞。
看得怜生莫名的心疼。
“不问了，”怜生忽然微笑道，“反正我只要知道先生很厉害就行了。”
宋毅的眼睛微微睁了睁，显然没料到怜生这样回答。
风将门吹掩，只有一根蜡烛摇曳着的客栈前厅里，师生两的影子轻轻晃动着，异样的和谐。
宋毅嘴角轻轻扬起，说道：“正好，我也没想过要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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