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美萍说:“对,张科长,金民养跟化验站所有人都说过。他还说他去五金厂调查过,说五金厂很小,几百个人的集体所有制小厂,生产自行车配件,要问个人很容易,一问就问到了。我们都不信,什么东西!专案组似的!他是撒谎精,还撒过弥天大祸,说他本不姓金,姓爱新觉罗,是清朝皇族后裔。辛亥革命后怕受迫害,才改姓金。照此推理,他应该是满族,可黄音看过他家户口本,户口本上标明他是汉族。”
白美萍说的这件事倒不是编的,金民养是这么说过。弥天大谎则是白美萍为金家家谱画上只白鼻子,是恶搞。因为既然姓能由爱新觉罗改成金,民族当然也能由满族改成汉族。这个小小的破绽明白人一听就懂,张科长此时方寸大乱,智商飞流直下,跌得像白痴,哪里懂金家家谱有白鼻子问题。卓肖云、白美萍的话让她脸越来越红,却觉得句句在理。她的脸红了一会,又黄了,唱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似的。红红黄黄了一阵子,拿起酒杯喝了口,放下酒杯沉着脸说:
“金民养,调查我家庭,他想干啥?不想好了!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这两个“混账东西”张科长有肢体动作,猛拍桌子,拍得桌上的螃蟹起死回生,有几个动作快的从大海碗里蹦出来,跑到桌上。卓肖云在桌肚里踢白美萍腿,白美萍忙说:
“金民养就这种人,谎话连篇,十句话没一句真的。张科长,别跟他一般见识。你放心,他说的话没人信。”
张科长虽然震怒,并不辩诬。因为无诬可辩。卓肖云、白美萍都心知肚明。她老公就是五金厂工人,五金厂就是集体所有制单位,就是个几百人的小厂。跟大型国营企业制药厂比,厂里有一万多工人,五金厂的人数连制药厂的零头都不到。但这事不是金民养说的,是季林娜说的。季林娜姑姑是厂组织科分管干部档案的,她看过张科长档案。张科长进制药厂因为是干部身份,不经过人事科,是经过组织科分配的。季林娜原本为尊着讳,替她保密。之后张科长无情,也就怪不得她无义了,临走前将此事说得除了张科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卓肖云、白美萍之所以要将此赃栽金民养顶上,是觉得他活该,礼尚往来,谁让他赤烂污先赖别人?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举二得;1,离间了金、张关系、2,乘机以“事实”印正金民养擅长“胡编乱造”,没点明的点明了蒸馏水罐系他烧坏。尽管张科长隐私即使是金民养讲也不是造谣,但卓肖云、白美萍都装出义愤填膺,唾弃他造谣的嘴脸。
张科长闷头喝酒,越喝越气。回想自己工农兵大学毕业被“社来社去”。就是从哪个公社来,回哪个公社去。被分回当初插队的公社,让她这个学化学的搞劳什子计划生育。十岁了,还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公社的社员都娃娃亲,女人们从能生孩子开始生,一直生到不能生为止。大肚子是她们的常态,成年累月就看到她们大肚子,仿佛她们到这个世界,就是来大肚子的。像自己这把年纪都是五六个孩子的妈了。儿子讨了老婆还跟儿媳妇抢着生,你生我也生,常常是孙子比儿子大。她们对不让其大肚子火冒八丈,谁让她们计划生育就骂谁。当她们知道自己十岁了还没婆家,只要自己上门动员她们结扎,她们就会骂自己是几十年不生蛋的老母鸡。当时,一来想调回城市,二来也需要嫁人。她当然想嫁个门当户对的,然而,难。同龄人大多结了婚,没结婚的也都各就各位,准备结婚了。经人介绍,她就嫁了五金厂的剩男——这位粗人。为此,张科长常自我安慰;什么都想要,就像《渔夫和他的妻子》中的妻子,最后是什么都要不到,捡自己最想要的。她最想要的是;结婚、进城,才捡到篮子里就是菜,不管七二十一,嫁了,很快进了城。结了婚才知道,这双鞋真叫紧呀,咬得脚痛!老公没文化不说,连卫生概念都没有,晚上不洗脚的,臭死人了。被子再怎么洗,都踢不开一个臭字,鲍鱼之肆中泡了似的。不是没文凭的就没文化。卓肖云、白美萍都没文凭,自己看过她们写的年终自我小结,一篇短短的公、文式小结,也写得文彩飞扬。也不是工人老大粗都没情趣,卓肖云、白美萍夫妇都是工人,不也夫唱妇随,情趣盎然吗?但老公确实不行,烂泥一摊,说话像谵是荒腔走板,跑调跑到天涯海角。自己没调回来前两人曾经通过信,这个阿五卵,不会走路就想跑,写信还学有些名人,掉书袋子,连篇累牍的成语,个要错两个。把“悬梁刺股、凿壁借光、闻鸡起舞”写成“锥梁刺股、凿壁借光、闻风起舞”。这一切都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不可告人的痛,今生今世,不离婚就得永远痛着。金民养居然往自己的痛处撒盐,痛得她胃口全无,又不能不吃,倒显得自己被金民养击中。张科长后悔来吃这顿饭,又觉得幸亏来了,否则,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全厂早已将自己的绝密解了密。恨死金民养了。
星期四的会议上,白美萍读了自己认真写的发言稿,有理、有节、有据的驳斥了金民养对自己的诬陷。金民养的发言语无伦次,颠倒四。最后由张科长裁决;蒸馏水罐的烧坏与白美萍无关,应该由金民养负责。金民养杀猪般嚎起来。但事情就是这么不公平,这场官司打下来,如果白美萍输,一年的奖金就泡汤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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