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寥,吃晚饭了。大家都在等你。”她轻轻说道。
沈若寥毫无动静。
南宫秋等了片刻,不见他反应,又说道:
“有很多好菜,有酒喝,还有红灯笼――你真的不原意给我过生日吗?”
沈若寥吃了一惊,这才想起来。他坐起身来,看着她,有些惭愧。
“秋儿……对不起,我当然愿意给你过生日。我只是――”
他踌躇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对你不公平;我也不是成心的,只是情绪一时失控。”
南宫秋没有马上回答。她想了想,走到榻边,坐下来。
“我告诉外公了,被他一顿好骂,说我无知,伤了你的心。都是我不好,没理解你的意思。若寥,我不在乎你爹是什么人,他跟我无关。”
沈若寥沉默片刻,轻声道:“他是我爹,即便跟你无关,却不可能跟我无关。有其父必有其子,天下人都这么想。你这么想本来也正常。就连我自己,如果碰上是别人家的事,和我无关,我也会自然而然这么想。谁叫我是他的儿子,天生是我的命,我也逃不掉。”
南宫秋道:“他是他,你是你;谁说的儿子就一定跟父亲一样?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你母亲?我跟你一起呆了这些天,我了解你,你是个很好的人,跟传说中的你爹完全不一样。”
沈若寥郁闷地说道:“秋儿,你不用安慰我,你也不用说服我。我并不相信我和我爹一样;可是你我加起来说不服天下人。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我这辈子又还能有什么机会和希望可言?我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逍遥谷里,这里是全天下唯一没有被世俗偏见所荼毒的地方。”
南宫秋道:“一辈子呆在这里也不错啊,山清水秀,又守着这么巍峨险峻的武当山,这么多好玩的地方可去,还有王真人作伴。”
沈若寥有些泄气:“可这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唉,算了,我想要又有什么用;我就算天天梦见月亮,我又可能上得了月亮吗?――秋儿,走,我们给你过生日去。”
他和她一起出了门,向草亭走去;天已经完全变作紫黑色,一路都挂上了红灯笼。快走到草亭时,南宫秋突然指着东方喊道:
“月亮起来了!”
沈若寥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东方,天空已经夜色深沉。一轮巨大的满月已经升了起来,安静地挂在天边。金黄金黄,纯洁干净的光辉,十分柔和。
南宫秋轻轻说道:“我就是这时出生的。”
沈若寥浅浅一笑:“多好;我出生的时候,天上漆黑一片,只有东边有一颗小星星。”
“真的?”南宫秋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出生的?”
“凌晨,在春天。”
“那是启明星啊!你给大地带来光明了。我是正相反,我给大地带来黑夜。”
沈若寥心里一动:启明星,他给大地带来光明了――有生以来,他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难道不是吗?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出生将世界拖入了灾难的黑夜呢;他总觉得自己害死了母亲。
他轻轻说道:“应该说,你给大地上的每个人带来了好梦,让家家户户幸福美满,亲人团圆,让所有的孩子都有月饼吃。”
“若寥,若寥……”南宫秋轻轻念着,“寥若晨星――原来你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好有诗意啊。”
“诗意?”沈若寥笑道:“那你呢?你可不仅仅是诗意了,我从你的名字里,听到了《南来雁》,《汉宫秋月》――闻弦歌而知雅意了。”
他们走上水亭来。亭中央已经摆好了一桌宴席;王惊和袁珙已经等候在那里,见他们走进来,王惊笑道:
“你小子,莫不是一觉睡到现在才起?忘了秋儿的生日,可该罚你三杯。”
沈若寥转头间,目光却瞟到了旁侧的古琴上。仲尼式,蛇腹断,冰凉细滑的桐木,古朴简单。下午之时,他和南宫秋在南坡竹林之中抚奏过的古琴,此时此刻,被还丹真人搬到了这里。
“前辈,有人为宴席奏乐?”他问道。
王惊摇了摇头。“以备席上即兴之需。待你罚酒三杯之后,说不定能用得上。”
“我不需要三杯酒,现在就能用得上。”沈若寥自信地笑道。他看向南宫秋,浅浅一笑:“秋儿,我有份礼物给你。”
“礼物?”南宫秋微微一怔。
王惊和袁珙也愣住了。“礼物?”
沈若寥不再说话,走到琴旁,端端正正坐下来,放平衣襟。
南宫秋看到他把手轻轻放到琴弦上,不由自主摒住了呼吸。两个高人也转过身来,望着他,安静等待。
悠扬的琴声在水面上响起。席上三人不由得怔住了。琴声起初很低,渐渐高了起来,清宁幽静,深远广阔。平缓的起伏,背后却有细致的巧音淡淡地衬托。南宫秋不由自主抬起眼睛,望向渐渐升高的圆月。金黄的圆盘已经变作银白雪亮,在深邃的夜空中熠熠生辉。月下的水面平静如鉴,倒映出银灿灿的玉盘,在水中光彩分毫不减。一阵清冷的秋风淡淡吹过;微微的涟漪起来,在水面上舒展地漾开,泛到月亮的倒影时,就把完美的玉盘无声无息打碎,一块一块的,在水面上晃来晃去,彼此失之交臂;随后,又慢慢平静下来,跳动越发轻柔,终于渐渐熔化到一起,重新浮起了一个完美的玉盘来,没有丝毫瑕疵,就好像从来不曾打碎过一样。
凉凉的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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