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寥怔住了。他的秋儿还是头一次说这样的话。他后悔自己提到洪江。
他站起身来,冷冰冰说道:“他果真跑到你心里去了?那我告诉你,我刚才只是试探试探你,你以为我真能放你走么?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家,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从今以后,也不许你再跟我耍性子,你是我媳妇,我可不能一直纵容你这么不懂事。”
他和她成亲以来,这也是他头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南宫秋抬起头来;她已经受了太久的委屈了。
“我凭什么非得跟你走?不是你说过决不会强迫我留在你身边吗?你说的话从来都不算数的是不是?难怪你会背叛燕王。我看不起你啊!”
“你再胡闹,别怪我不客气。”沈若寥道:“我和燕王之间的事,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懂的么?你到底回不回家?”
“你倒问起我来了?”南宫秋终于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你自己想过回家吗?我天天等你到半夜,后来你索性彻夜不归了,一连几天见不着人影,也不见你想起我来。你自己数过吗?你出去打仗一走两个多月,刚回来只过了一夜,又要去上朝,第二天根本连回来也不回来了,我在柳府住了八天,你到今天才想起我来。你说过的甜言蜜语全是骗我,你只爱你的皇帝,你去娶他好了!我不能给你生孩子,他也一样不能,我才不回家去给你守活寡!”
沈若寥只觉得身后吃过军杖的伤口一阵阵刺痛。他受了什么罪,她知道吗?八天没见面,她却问也不问他过得如何,一上来就指责他忘了自己。他那伶俐可爱善解人意的秋儿上哪儿去了?
“你到底回不回家?”他冷若冰霜,不再说别的。
“不回不回不回,你要听我说几遍?”她愤怒地一面哭一面喊。“我根本没有家!你把我从北平骗出来,我连外公都不要了。我还有什么亲人在这世上?我已经无家可回了!”
“所以你宁可住在柳府,白吃白喝柳家的?”他讥讽道,“人家是生意人,和你非亲非故,会白白养着你么?等到什么时候,把你送到御春楼去,赚回你的伙食费来,你就踏实了。”
“总比被你卖了强!”南宫秋哭道,“你以为我还蒙在鼓里?我看透了,你早就腻味了我,你天天不回家在宫里围着那群宫女转,不知道看上几个了,就等着休了我把她们娶回家。我不是你的使唤丫头,我是你妻子,干什么还要老老实实在家里给你洗衣做饭,眼睁睁看着饭菜都凉透,蜡烛都烧完了,你也不回来,心里早没我了,每个月拿一大把钱回来就算是打发我了,我是你包养的婊子,不是御春楼也差不多了!”
“你有完没有?”他不耐烦地问道。
“没有!你以为我忍了这么久,就只有这几句话吗?我天天憋在家里有谁理我?”
“我还嫌自己娶了个泼妇在家呢,你看看你现在和个市井女人有什么区别?根本就没有一点儿读过书的样子!”
“那也是让你逼的!你要是像洪江哥一样随时随地都能在我身边,陪我说话陪我弹琴看书,我会变成这样吗?我早就该听他的话,有其父必有其子,全天下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唯独我天真又眼瞎,明知你的族妹已经被你逼死——”
“够了!”沈若寥突然暴喝一声,南宫秋立刻住了口,坐在那里噤若寒蝉,浑身哆嗦。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她最害怕的并不是他的冷落,而是他这个眼神——曾经,二十二年前的武当山上,秋风饮血的残忍和冷酷,都在这个眼神里失控。在它面前,任何有罪无罪的生命都瞬间孱弱,瞬间绝望,瞬间破碎凋零。
沈若寥浑身发抖;他想打她——有生以来,他头一次有如此念头。强烈的震怒和伤害疯狂地撞击在他的胸腔各处,他无法自抑。他想打她,想要劈头给她一个耳光;他惊骇而清醒地意识到,他想拔出秋风,一剑刺穿面前这个他最心爱的人儿。秋儿,秋儿……你其实并不爱我。你其实,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真正看得起我。一切原来如此;一切从来如此;我为什么今天才发现?是我如此迟钝,还是我有意一直在自欺欺人?到头来我只是你的一个玩具,和其他所有玩具一样,都曾被你崇拜过,宠爱过,可是终于你发现我并不如你的意,你改变不了我,不如将我踏在脚下,丢弃在泥里。
我宁可逍遥谷中,你不曾说你爱我,说你不在乎我父亲,说你支持我。全天下人的讨伐和唾弃,都不至于让我如此失控。
沈若寥无言地背过身去,失落地望向门外。纵是柳府的华贵庭院,也逃脱不了冬日天然的力量,满目的萧然。他已经在皇宫里呆过很久,不止一次地发现,越是繁茂富丽的花园,到了躲不过的严寒隆冬时节,越是萧索荒芜得厉害,凄凉得让人心慌。
许久,他开了口,没有回头看她,仍是背对着,低声问道: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跟不跟我回家?”
南宫秋在椅子上蜷着,犹豫了好久,战战兢兢地嗫嚅道:
“不回。除非,你答应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去做官了。”
“这是你的条件?”他冷冷道。“你倒不如更直白点儿,除非我变成一个女人,除非冬天的睡莲能开花,除非正月初一月亮是圆的。”
他回过头,瞥了她一眼。那目光中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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