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则是打算将阿顾从顾家摘出来。
韩国公顾家尊卑不分,秩序颠倒,太皇太后深恶痛绝,虽早年为了先帝神宗,如今为了外孙女阿顾,不好追究到底。但对于此府始终不喜,顾令月身为顾家晚辈,不好和顾氏翻脸,为了名声的缘故,也不得不归家居住,吃了不少糟心之事。如今阿顾算起来也在韩国公府足足住了两年,想来这时侯慢慢从顾家淡出,也不至于对于阿顾的名声造成太大的影响。此行前往东都,便算是一个过渡!
浴池中的汤水荡漾,阿顾泡了良久出来,换了一身浅绿轻容纱对襟窄袖衫子,一条绿色绔褶,形容清爽利落,在飞仙殿东厢窗下的书案后。一丛芭蕉掩映在窗前,婆娑可爱,阿顾十分喜欢,吩咐道,“将我收着的画卷和画具取过来!”
贞莲“哎”的一声应了,捧了绢帛和纸墨过来,一一摆放在案上。
阿顾面前是一张已经画了大半的《猛虎图》,山林葱郁,怪石嶙峋,一只黄毛斑纹大虎行走在山林之间,转过头来。气势凶猛,目光落在怪石后的一团黑黄绒毛上,颇有几分柔和。那团黑黄绒毛团团可掬,却是一只幼年虎崽!
“娘子,”贞莲瞧着绢卷上的老虎,眸子中闪现喜悦之色,“你如今的画画越来越好了。这老虎威风凛凛的,瞧着好像真的一样。”
阿顾嗔了她一眼,嘻嘻笑道,“你再夸夸吧,我爱听!”
“娘子,”贞莲嘟了唇,“奴婢说的是真的!”
阿顾吃吃一笑,取过笔海中的粗狼毫笔,在砚池中蘸上浓浓的墨汁,悬腕画卷上,顿了片刻,提下一首小诗:“虎啸震山林,谁敢触其怒?唯有怜子情,一步一回顾。”秀丽的飞白字飞舞俊逸,荣枯相间,一时思及自己和亲父顾鸣的关系,一时之间心中伤感,一滴泪落下来,打湿了面前的画卷!
暮色渐渐降临,如同一道轻纱一般笼罩整个太初宫。弘阳殿明烛高照,面前餐桌上雪白牙盘上置着蒸豚、翡翠虾环、笋蒲腴牛、葵花献肉等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阿顾一身清绿色的裙裳,坐在姬泽对面,陪着年轻的天子用晚膳。
象牙箸将一筷子献肉夹到阿顾的碗中,“这献肉味道不错,你尝尝!”
“嗯,”阿顾点了点头,尝了一口献肉,吟吟道,“多谢九郎啦!”
晚膳结束之后,宫人将餐盘撤去,殿中玄幕微张,淡淡的佛手香清冷弥漫,神秘而又疏离,如同这位少年帝王给人的感觉。姬泽问道,“阿顾,你如今学业如何?”
阿顾垂着手答道,“阿顾平日里自行读书习画,琴道、棋道平日里练习,不过刚入门而已,史书尚在跟着太妃学,太妃让我平日里自己读史书,进宫的时候有问题问她。唯有书画一样,心颇好之,费了大半心力!”
姬泽“唔”了一声,点了点头,问道,“你史书习到哪里了?”
“已经是习到东汉明帝之处了!”阿顾眼观鼻鼻观心道。
“如此。”姬泽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阿顾,皇祖母将你交托给我,若是读书习史有什么疑问,可以过来问朕!”
阿顾眼睛一亮,“那便多谢九郎了!”
姬泽望着少女,目中闪过一丝柔和之意,沉声道,“阿顾,六皇姑对朕有抚育之恩,你在朕心中和嫡亲妹妹没什么两样。你亦可将朕当做嫡亲兄长相待。”
阿顾闻言面上微微动容,眸光水意朦胧之中,望着面前俊秀尊贵的青年。这些年来,姬泽虽只是表兄,却亲自手把手教她书法,代行了部分教养之职,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位兄长,某些程度上来说也代替了父亲的职责,弥补了自己男性长辈缺失的空间,形象高大,尊严可亲。她本就因着那张《猛虎怜子图》心潮翻涌,一时之间情难自禁,落下泪来,仰头问姬泽道,“九郎,我自觉自己也不算难看,脑子也不太笨,这一年多来,我对阿爷也算是尽心啦,能孝顺的都孝顺了,为何阿爷就是不喜欢我呢?”
世上人情感的来由总是神秘而又莫测,这个问题连姬泽也回答不了,姬泽沉默片刻,抚摸着阿顾的肩膀,怜惜道,“这世上有些人便是天生父母缘薄,这不是谁的过错,只要将心放宽大,珍惜那些真正爱护自己的人,也算是珍重自己了!”
阿顾痛哭良久,枕在姬泽胸前,过了良久,方起身来,瞧着姬泽玄色贴银盘龙绣裳胸襟上沾染的一片泪痕,赧然道,“是臣妹刚刚太放肆了,还请圣人恕罪!”
“无事。”姬泽淡淡一笑,掸了掸胸襟,凤眸中闪过一丝温柔的色彩,柔声道,“你要记得,你是朕心疼的妹妹,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有朕!”
阿顾眼眶尚含着泪滴,唇角已然泛起微笑,望着姬泽重重的点下了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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