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很多年后,回想起那段隅居在钟府里的日子,乌牚心的眸前流转的墨色,都一如那些黄昏里螺黛描摹的月色般,滑丝的明黄,却是荼蘼事了的余息。窗棂外淅淅沥沥雨声越繁,打在飞檐的琉璃瓦上,庭中阔叶的芭蕉上,声声清越,潮湿缱绻在干燥的风尘中,也唯有大朵大朵的草红兰抱香枝头,怒极似燃。
也不过是最平常的日子,走出了长长的赤色宫墙,耳边不再有尽日的丝竹歌舞绵绵,乌牚心颀着身子偎在梅花檀木坐榻的一边,挑起绣针在白绸上细细密密地织注下来。栖棠公主也是慵慵地蜷在另一边,捻指拉起绣好的绸锦,掰着指头按着节令,悉心地在朵朵摇簌欲落的织花上找起二十四番花信,一候瑞香,二候山茶,三候眠芍。乌牚心时而会抬起头来歇歇,对着栖棠公主侧卧惺软的样子,笑意盈盈清辉似春水荡漾。
闲来无事时,栖棠公主纤指轻敲着坐榻上的鎏纹,低吟哼唱不已,“缨络垂旒,百花裥裙,大红绣鞋步冠摇,十里繁华,两人一马”。声音虽是渐次低下,娓娓几句调子的词牌却已能听得分明,乌牚心只是觉得这支曲子颇合栖棠公主的心境,低抿着也不加打扰。常日傍在身边的钟戬,年历尚浅虽是听不出凤冠霞帔,彩烛热蜡的意味,唯觉调子欢快似是笙锣阵阵,伏在榻上抬起的眼里也满是欣喜。
隔着几条复廊的书房在明月悬空,鲛玉般的清光盈满一室的时分,钟燊昊俯身案前,便是要静下心来再温故早前读过的书。自从江府的案子端倪初现后,梓王府飞鸽捎来的信件便少了些许,如今寄来的大多是远在昆嵛山派中一些略微棘手的事务,钟燊昊深知这是霍叔给他的历练机会,因而每次都会细心斟酌一番,再拟定好几个可靠的方子寄回。
而在这日复一日的暖意深深中,栖棠公主偏是不愿只尽日对着艳阳照过的芳菲千繁,也时常拉着玩伴溜进卷册磊落的书房中,仰脸伏在兄长的膝上。一如yòu_nǚ天真,她也心知这个自小对她渎溺的胞兄生性温敦雅和,定当不会介怀她的叨扰,在没有闲杂旁人时也不会苛责地训导她不守规矩。乌牚心便与钟燊昊并坐,共捧一卷《诗经》,逐句析义,她虽然不大精通汉文,但一页一页地通解下来,自《硕鼠》至《木瓜》而或《采蘋》,无不流利。钟燊昊不温不急,又以诗意制谜诉诵,拳拳相猜,倒也不失情趣。
等得天晴气清时,抬起头看天边薄云似轻绡舒卷,枝桠将明澈如静水的天空分隔得一块一块,犹如烧上裂纹的蓝窖琉璃。其间金粉状的阳光洋洋洒落,伴随着花枝翩翩轻弋,摇曳得盈袖暗香。这时迎风传来几阵喑哑的嘶鸣声,栖棠公主的眸色倏的雪亮了起来,探过身子把头偎在乌牚心的肩上,“扇子,百无意趣的我们去练练骑马怎么样?”
“骑马?”乌牚心一听怔是颇有讶意,脸色不觉掠过一抹惊颤,“我们这么随便就出门,不太合适吧”。
栖棠公主轻觑地啧了一声,“谁说骑马就一定要出门了,这个时候后面草场看守的大伯肯定不在了,我们把它拉出来,就在后面溜溜”。
“草场方寸大小,那就更不得了”。
“我们就在原地转几圈,又不是策马奔驰”,未消语音落下,栖棠公主已然拉起她,轻快如风地跑了过去。
斜阳隔着木栅栏斑驳地扫了进去,赤红的马匹在照映下更比枫叶猎猎如火,马儿似是早已适应了周边的环境,壮硕高大却无未驯服前的野性,只是不时地低嘶几声,摇头甩尾,后蹄曲蹬轻挠着沙地。
来到这里,栖棠公主的神色却略微瑟抖起来,“这是叔叔家的战马,虽说是训练有素,最好还是能有主人在场,才不用提防万一失控吧”。说罢她便嘹起声音“小骓,小骓”极力地叫着,徒壁四面却是没人回应,只有风穿庭院的呼呼声。她不禁闷的一撇嘴,把手中的马鞭一把掷在地上,满脸黯然地蹲了下来。
“哎,公主,你看那边”,乌牚心低下身子,抬起手指了指。顺着这个方向望过去,唯见一个青衣少年,在树荫底下伸长竹竿慢慢地向上捅去。沿着双颊注下的汗滴,也改变不了他凝然不动的神色。
“又是在捉黄蝉了,怕是现在抬个轿子过去都请不动他,我们自己来吧,当心点便是”,栖棠公主怏怏地起了身,拂掸去襟上的尘土,又堆满笑意地补上一句,“扇子你坐在后面扶着我吧”。
“我在西域时就起过骆驼,不过想来应该都是一样的”。
乌牚心率先走到马厩中,费劲地把那头浑身朱赤毫无一根杂毛的战马解开拉了出来,待到扶着栖棠公主坐上后,方撩起裙摆也跟着跨了上去。
两人摇摇晃晃的,也渐渐适应了过来,顺着草场外沿的回廊,一路品赏着附墙而栽的木槿,此时花期已过唯剩星星点点的几朵,尚存的余香已是清灵馥郁,让两人舒心得徒生洗涤尘俗之感。虽仅是缓缓地躇步而行,身上的珠串流苏垂绺而下,风动处色如月华,飘扬绚灿,裙褶敛起时,露出的那双饰以莹石穿银丝的绣鞋,阳光下有如新开的梨花,极尽绰约之态。
而仅是闭目呼吸间,马身骤然剧烈摇晃了起来,随着一阵冲天咆哮的高鸣,前蹄仰天抬起交错挥抡了几下,马身几乎直立而起,再落下时,便是野性发狂似漫无目的地乱逃窜。这瞬息之间的突变,待她们反应过来也是徒然,四条皓雪凝脂般
喜欢昆嵛碎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