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容真的病倒了,而且病情来势汹汹,连日高烧不退。直到了第四日,连续的用药和小心的调养之下,体温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病情稍稍缓和了些。
不知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执念,即使在高烧的同时,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在昏睡的间隙中,她的头脑却一直努力保持着断断续续的清醒。痛苦地清醒。
在服了镇定散热的药后,药力的作用让她昏昏欲睡,她不时挣扎着,睁开血红的双眼,沉默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却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自那日之后,耶律齐就一直不曾在别苑出现。即使到了后来,很久以后,这座别致的宫殿成了他的寝宫的一部分,他更下令封了别苑,让这里从此成了无人能涉足的禁区,而他也没有再踏入过一步。
谁也不知道,他下令封苑时,是怎样的心境。而对于他来说,这个地方,又埋藏了些什么样的记忆和情感。
无人能知,无人敢猜测。
照例,耶律洪德每日都会来探望她,有的时候居然一天来了三四次。
每次来时,他都会站在床头弯下腰去伸手探视她头上的温度,然后询问侍女们她用药的情况和一些饮食起居的细节,然后便低下头注视着她,看着她眼睛中渐渐淡去了红色,毫无焦距地看着虚空发怔。最后他总是摸摸她的头,轻轻地叹口气:
“不要乱想,好生养病!”
他也不勉强她回答和反应,起身离去。他知道她在思考,在无声地抗拒着他。
一直到第五日,看到她的气色慢慢地恢复,连日高烧的体温也降了下来,病情基本稳定了,他这才屏退左右所有的人,在真容的床边坐下来,握住了她的两只手,正视着她,不让她躲避。
真容依旧沉默地看着虚空处,不发一语。
阳光照着浮尘,在空中翩翩起舞,仿佛四周那无数奢华的摆设,不过是一种时光的错觉。层层叠叠的纱幔垂在地上,留下一重重彩色的影子,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飘渺而不真实。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吗?”
耶律洪德的声音轻柔而低沉,屡屡带着一丝暗哑,一点也不见了那日的犀利和冰冷,以及做作的亲热和甜蜜——真容在心中默默地心中想着,带着一点点的冷酷和恶意,对比着。
“你还是不肯和我说话吗?还是打定了主意从此不再开口了?难道对所有的事情你不好奇?不想听我的解释?”
那四处游离眼神慢慢地转回来,落在他的身上,雪白的贝齿咬住了已经渐渐有了点血色的嘴唇,还是不肯开口。他伸手抚上那经过几日的高烧,变得有些干裂的红唇,感受着指下的柔软和颤栗,微微叹了口气:
“哎,你还真是孩子气!”
“谁说我孩子气了?”
刚一开口,真容就反射式地咬住了唇。还真是孩子气!
在他带着笑意的眼中,她发觉自己这几日来的沉默冷战,和此时贸然地开口反驳,都显得那么的幼稚和不成熟。
而只有她心中明白,这孩子气般的赌气,不再是真的心无城府的天真释然,而是一种妥协和面对现实的勇气。
几日的思量,并非全然没有收获。
她还必须在这个王宫中生存下去,不管将来要面对什么,将要遭受多少阴谋和诡计,被利用,或被诬陷。而是针对大汗王,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好好好,不孩子气。几天间,那个小丫头已经长大了!”耶律真容笑了,伸出手指,抹去她眼角一颗晶莹闪亮的水珠。
“寡人和你说对不起,不要哭好不好?”
那种父亲般地宠溺和关爱,让真容的泪突然涌了上来,内心深处埋藏的最后的柔软,终于还是冲破了那渐渐冰冷的外壳,喷涌而出。
就让她再放纵最后一次吧,再做一回十七岁的天真少女,尽情地倾斜她的泪水,她的委屈和不满,掩饰那心中慢慢涌上的孤独,和面对未来惶惶的不安。
过了今天,她就不再是她,不再是那个恣意挥洒青春的小菊,而将是肩负着重任的昭和郡主真容。犹如蛹化为蝶,经过了一场痛苦的蜕变,从此开始另一种灿烂的人生。
“别哭了,真容。你这样哭,好像我欺负了你。”
“我没有说让你把萧妃赶出宫去!”
“你没说,是寡人说的。”
“可你让小齐误会了我,他恨我!”
她控诉着,哽咽着,几不成语。
“让他母亲出宫的是我,如果他一定要恨,应该该恨寡人才对,为何却要恨你?”
“齐儿会想明白的。如果他一定要恨你,并不是因为寡人让他误会了你,而是因为他想要恨你。”
他其实想说的无法自保的人,是她吧。对人毫不设防的信任,对人掏心掏肺的付出,最后只能等到受伤,才知道自己的愚蠢和幼稚。
他用近乎严酷的方式点醒她,打击她,让她成长,让她快速地适应这宫廷的生活,让她能在权欲斗争的漩涡中心立足。
这几日的沉思,她心中已经想明白了一些,可是就是无法立刻抒怀,而她知道,自己的难过还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心里埋藏着更大的哀伤。
她就要哭。痛快地哭,哀哀地哭。
哭她未曾开放就已经凋零的爱情之花,哭她一去不还的少女情怀。
他也不戳穿她,把她揽在怀里,任由她报复似的把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
是她傻,在这样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中,是容不下一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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