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之出现在阿魉面前那年,阿魉已经在斩风堂里待了很多年。虽然阿魉年仅九岁,也已经完美具备一名杀手的特质。他斩掉了一批又一批和他一样从小受训的同龄人,踩着尸山血海,成为了斩风堂当仁不让最有潜力的一个后起新秀。
他在斩风堂年轻一辈里资质从来是最好的,无人能及。万年老二和他实力差了一截,常年都很难在他手里讨到便宜。鉴于这遥遥领先的实力,阿魉虽然不曾如何表现出来,内心多少也会视旁人如无物一些。不够好的就会被淘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斩风堂排名第一的杀手,获得斩风堂代代传承的孤枭称号,并为此每天刻苦习武,力争更好更快地向上,从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对过。
不练剑,不学各种刺杀、隐蔽、逃跑、反追踪等课程的时间不多,每旬会有一日,在这一日,每个人都能去做他们喜欢的事。阿魉从来没有多少爱好,他不像老二那样喜欢去附近的镇子上听说书,也不像老三那样喜欢去后山的河里摸鱼往地里埋叫花鸡。每到了这一日,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能看着桌上的沙漏细细漏沙一整天。老二和老三都对此表示不解,阿魉也很少同他们解释。沙漏具备特别柔软优美的美感,它总是温柔得像时间的抚慰。
赵简之就像一个粗暴的时间侵入者,在他细细欣赏沙漏的时候,毫不留情地用砰的一声,打断了沙漏的漏沙频率。
他被头领提着领子,明明反抗不了却还不甘心地大叫大嚷,空拳打赤脚,浪费自己一身精力,也没伤到头领分毫。头领把他丢到了隔壁床上,撞得床板嘎吱嘎吱响,像要断了。头领对阿魉说:“新来的,看住这小子,别让他晚上乱跑。”阿魉静静地听着,没有明显的回应,但头领对他很放心,交待完就转身出去了。
那个新来的愤愤地从床上爬起来,脸上擦伤明显,血痕哗啦都好像没发觉。他捶了一下床板,就蹦下床,还没跑两步,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已经不知不觉地横到了他脖子上。
“逃跑,我就杀了你。”
新来的瞪圆了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阿魉,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小半寸,长剑还是纹丝不动,无情地横亘在过道上,冷冰冰抵着他的脖子。新来的终究是不敢冒险,踮着脚一步一步退回去了。阿魉见他老实了,才收回了剑,继续转头去看沙漏。
但实际上新来的一点也不老实。他不但不回他那张床上去,还十分胆肥地跑到他身边,一会儿问他在看什么,回答后他又问这有什么好看的,阿魉没有理他,他就也坐到了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左歪一下头,右歪一下头地看,然后还拖长了音说“没什么好看的嘛……”弄得阿魉生出了想要直接给他一剑送他去轮回的冲动。
但他知道这个新人必定是头领看中的新一批里最有资质的。他不能真的杀了他。刚才也只是吓唬他。
在那之前,还没有人能和阿魉睡一个房间。其他人,包括他们这一批里的老二都不行,而赵简之是一个只比他矮一个头的新人。斩风堂很少收这个年纪的新人,因为最好的开始习武的年纪是四五岁,到了赵简之那个年纪,资质再好也有点晚了。除非他的习武资质非常好,好得让人无法放弃。
就像自己拥有的领域突然被侵入一样,他开始用隐晦的、审视的目光观察这个新人。他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穿一身细棉衣,衣裳没有多少花哨纹路,但针脚细密精致,可见不是糊弄出来的。他皮肤虽然不白,也不黄不黑,是一种太阳晒多了的均匀小麦色。
斩风堂收资质好的孩子一般是从穷人家里、人牙子手里和街面上的孤儿里挑,这些孩子刚来的时候一般都瘦骨嶙峋,但那个小孩看起来不像面黄肌瘦过不下去的样子,面目周正圆润,眉眼清明,调养得健健康康的。而且他一点都不想当一个杀手,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直极力抗拒着这个事实。
阿魉曾经听前辈们说过,偶尔斩风堂如果遇到资质特别好不可轻弃的小孩,而那小孩的家人又没有把他交出来的打算的话,他们是会强行掳人的。只不过这么多年来阿魉也没有遇到过被强行带来的小孩子,还是个已经十分记事的。
虽说睡一间,但其实他和赵简之除了第一天,在往后的日子里没有多少实际接触,他们练武的进度和学习的进度完全不同,而赵简之又是一个折腾人,他们很少有在同一个空间和时间里接触的机会。只有他的沙漏始终静守常态,等过一个又一个日日夜夜。
赵简之每天都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刺猬,让他扎马步他不干,被吊起来饿肚子,让他练剑他把剑弄断了,继续被吊起来饿肚子,给他赐名他不接受,仍然被吊起来饿肚子……屡教不改顽劣不堪,十分折腾。闹到后来,连水牢也关了一阵子。水牢是一个专门用来折磨让赵简之那种刺头服软听话的传说之地,阿魉没有去过,再次看到他,他就变成了虚弱骨瘦的模样,走几步也困难,他好不容易倒到床上,裹了被子,弱得只能不时轻轻咳嗽一两声。
阿魉就知道,头领还放他回来休养,不是他妥协了,就是头领还没有放弃他。他把自己的剑架在剑架上,走到他面前,问:“你为什么死活不肯练武?练武有什么不好?”阿魉是真心实意困惑的,他从小就知道会武功,武功高强,是一件只赚不亏,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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