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湄也陪着跪下,母女两个再加上宋敬堂,在宋老太太的永善堂里跪了一地,老太太长长出一口气,耷拉了眼儿,手上转着一百零八颗的紫檀木佛珠儿:“非是我逼迫你,你也得看看自家办了什么事,你儿女俱在,我给你留几分脸面。”
宋之脸面上发白,还当这事儿过去了,老太太不计较了,哪知道宋老太太后头便跟了一句:“趁着你公婆作寿,你也一道回去拜寿罢,天儿凉了,正好上路。”
甘氏面上变色,可她已经撞过一回头了,难道还能再撞一回?宋老太太又替她寻了这么个拜寿的理由,带着寿礼去,不说自家如何,女儿的面子总算是圆过去了。
宋家那两个,也就是看着老太太摆了寿宴,这才跟着想起要作寿,消息送到金陵城,总得送份贺礼去,干脆让这几位一并跟着回乡。
“敬堂就要下场,便把他留下来,挪到至乐斋去,跟着你大伯父一道读书。”老太太一面说,一面冷眼看着甘氏,这就算是退了一步了,甘氏带着女儿回乡去,儿子却能留在金陵城。
甘氏怔得一怔,初时知道老太太要撵她们走,她还羞愤难当,这会儿再听,心灰意冷之下,倒觉得若把家里进项都捏在手里,有一个老太太在,西院难道还能翻天?
她既不留恋,点了头垂泪:“往后也不能再在伯娘跟前尽孝心了。”
反是宋之湄脸上变色,她才刚扒住了太子妃,说不得再交际两回,花宴就能发了帖子给她,此时要走,前功尽弃。
她才张口叫了一声“娘”,甘氏看她一眼,点一点头,扶着甘氏回去的时候,宋之湄还白了脸盘,甘氏拉了她的手,细细抽着气道:“你纵是高嫁了,一门子瞧不起你,过的日子跟娘有甚个分别?”
宋之湄打小到大,就没住过一天甜水镇的屋子,让她冷不丁的挪到那地方去,她怎么能肯,进了屋子便伏在床上哭,原来还有一个甘氏替她撑腰,这会儿甘氏变了主意,也就无人替她作主了。
甘氏却拉了女儿的手:“娘这门婚事,算得有脸有面了,嫁出来的时候,哪一个不说我走了高运,恨不得说祖坟头上冒青烟,可你看看我过得什么日子,娘家那么些个,一个个伸手捞不着,但凡能替我出头说句话,我能这么白白叫人欺负了十来年?咱们此时走了,总比抬着架着走要强。”
宋之湄从没在甘氏身上瞧见过娘家的好处,此时听她说了,心里虽然不甘愿,可看着母亲的伤处,到底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呜呜咽咽哭个不住,心一瞬时飘到太子妃的清风宴上,一时又飘到甜水镇,出了金陵城,哪里还有能有翻身之日,一辈子就窝在乡间,往后走动亲戚,她嫁了田舍汉,余容泽芝嫁的就是官家子,岂非让余容泽芝两个耻笑。
甘氏知道女儿一时转不过这弯来,她原来在这儿是守着宋望海,如今不想守着了,倒不如过清静日子去,女儿回去甜水镇,这个身份寻个举人也不难,外放了当官,又是另一种活法。
她生了去意,宋之湄却不肯就这么走,狼狈如丧家之犬,比她伏低作小去讨好两个庶出的妹妹还更叫她不甘心,心里正不得过,忽的接到了陈家的帖子,说荷钱出水,请了几家女儿,一道去陈家赴花会去。
宋之湄一口气儿长长吁出来,拿了这张帖子鸟儿似的飞进甘氏屋里,还没进屋,就听见里头宋望海在说话,门外头守着银凤,见了她赶紧摇头,宋之湄还是听见一句,“她肚里已经怀了孩儿,娘子总得想个法子,不叫我的孩子落在外头。”
甘氏半晌没有声息,宋之湄懵懵懂懂好似耳边炸雷,父亲不过贪玩些,对她到底是宠爱的,可才刚那一句,分明说的是外头有了人,那人还怀了孩子。
宋之湄还没回过神来,甘氏已经开了口:“一个妓子,怀的孩子你知道是姓张还是姓李,我不替你揽这脏事儿,你有本事,自个儿去找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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