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如何能让事情走到这一步?
倘若陈王都平了反,那岂不是证明他们赵家在这龙位上愈发名不正言不顺?
那他曾经所做的那些岂不是全都成了无用功?不但无用,而且还要背负妄杀无辜错杀功臣的罪名?
那样的形势不会比现在好,只会比现在更坏上百倍,他不止会成为赵家的罪人,同时还会被视为全天下的罪人,是昏君!
他励精图治这么多年,难道到头来要顶着个这样的名声下地?
他屏息了半晌,将目光从柳亚泽脸上收回来,看了眼面前的朱笔,复又抬头:“你说的寄希望于郑王,又是何意?”
柳亚泽垂首,应道:“郑王向北潜逃,毫无疑问目的是向辽东而去,除此之外他还有可能便是往南至前军营投奔鲁亲王。辽王与鲁亲王一南一北,对京畿正好处夹击之势,郑王只要合纵连横一番,说服鲁亲王与辽王一同起事,虽不敌另四大军营,却也必然会取得一定战略优势。
“眼下臣虽不知郑王身在何处,但只要皇上放出消息与辽王及鲁亲王,他们也必会等到郑王一同谋事,介时着他们各自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对外宣扬勋贵们手掌兵权威慑君王的恶行,并扬言让国公们交回兵权,两地同时举兵攻往京师,勋贵们必会群起应付。
“勋贵们武力虽然胜出,但元老们却绝不会容忍他们再度掀起大战,因此他们的战斗力必然打折。而此时只要他们放出让勋贵们交出兵权便召兵回营的口号,元老们冒不起再次祸害苍生的风险,也担不起晚节丧节的代价,自然从中斡旋,勋贵们纵然不答应全交,也至少被逼交出一半权力来。
“只要将四大军营收回一半,不但可解皇上多年心忧,同时亦可为栽培新太子赢得富余的时间。如此一来。还可破解他们想要复立废太子而带来的死结。”
整个过程皇帝神色变幻不定,听完他坐定半晌,才又直了身子,凝视他道:“你的意思是。郑王弑后之罪尚且可免?”
“事有轻重缓急。皇上认为,在能够得回的四大军营的一半兵权面前,郑王的罪真的有重要到非得立即惩处不可么?”柳亚泽站起来,“郑王深得皇上栽培,深谙京中局势。臣以为皇上大可下密旨给辽王与鲁亲王,着他们带话给郑王,只要他能联合二王,成功扭转眼下皇上的危机,便许将功折罪!
“话说回来,天底下有什么事情能够比稳固皇权平衡朝堂更要紧的呢?祸兮福所依,容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郑王此次事件不但不算祸事,把握得好了,反而可视作一大契机!”
皇帝僵直在榻沿上。足有片刻未曾出声。
柳亚泽的话像雷霆,像洪水,也像猛兽,一口口一下下地啃噬掉了他的思维,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处境还能够这般逆转。
他能够找出的半点否定这提议的理由来吗?不能。郑王辽王以及鲁亲王都是他赵家的人,一个是他的兄弟,另两个是他的亲儿子,他们不是外姓王族,也不是勋贵功臣。他们不会胳膊肘子往外拐——至少眼下不会。
他们过后或许还是会争储位,可是他们也都不是傻瓜,对于所有的赵姓宗亲来说,一切压制皇权的对象都是他们的敌人。在皇权与权臣面前,他们必然会誓死捍卫皇权,因为没有了这个,他们不管是当皇帝当太子还是当亲王,都永远会直不起腰!
他当真从来没想过让辽王与鲁亲王联合起来里应外合内外呼应逼迫勋贵和内阁低头,从前是压根不敢想。因为合纵连横,需要委派个行事多么严谨的人,脑子又多么灵活的人,这次郑王出事他是压根没有想,但柳亚泽一语道明,郑王就是那个可以替他们扭转过来的人,他怎么能不感到震撼?
他掩口喘咳了两声,匀着气,站起来,走下丹樨,说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明花明又一村。可见天无绝人之路的古话,是对的。”
柳亚泽躬身:“人常道不破不立,既然一味的忍让和迂回也是无用,何不干脆破釜沉舟?”
皇帝深吸了口气,沉吟道:“此事非同小可,如有算计不周之处必将一败涂地,你我不能轻率行之。你且回府去写份详细行事的折子于朕,朕也再想想有无漏洞,若是无甚不妥,当可行之。”
“臣领旨!”
柳亚泽躬身,稳步退出宫门。
韩稷得到辛乙带回来的柳亚泽进宫的消息便就回了府,正好沈宓也遣了人来递话,于是回房匆匆换了身衣裳,又跟沈雁打了个招呼便就驾马到了沈府。
而未想除了沈宓沈宣,荣国公与董克礼也皆在,正在议事的他们见他进来,遂同声道:“稷儿来的正好,快听你岳祖说说柳亚泽的事。”
正事面前略去寒暄,沈观裕便就直言说道:“柳亚泽出于本身利益,绝不会同意赵隽出宫。如今皇帝连失两位皇子,朝政又皆在内阁与勋贵手上把握,如今想要扭转这逆境只有两条路。一是大力培养心腹,迂回与内阁勋贵抗衡。但这策略他行了多年,收效甚微,眼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其二,便可调鲁亲王或辽王进京。但鲁亲王手掌前军营几万兵马,来到京师恐怕还不如留在前军营,而辽王多勇而少谋,何况西北边境关防同样要紧,辽王进境也起不到什么特别作用。不过他还可以选择让其余宗亲子弟担任要职,强化宗室在朝廷的力量。”
坐中韩稷与董克礼对觑了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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