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鸶是在傍晚的时候出声的。
阿远去打了几只兔子,带回来烤。因着二人身无分文,也并未带调味的物什,所以只能忍受着没有味道的兔肉。
但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是一样的心不在焉。
鹭鸶就是这个时候唤了一声:“程阮。”
程阮的动作顿了一下,“恩”了一声。
鹭鸶沉默着。
程阮也沉默了一下。
过了好久,她才问道:“事情是不是结束了,你要走了,对么?”
鹭鸶点了点头。
它突然苦笑了一下,“程阮,记不记得先前,在程婧进来之前,我明明有话要跟你说来着?”
程阮点了头,“你说。”
“我那个时候问你,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变成了自己厌恶的样子,自己转过头来回看自己做的事情的时候,如果后悔了怎么办。你说只要自己不后悔,只要自己无愧于心就好。——可是,可是,程阮,我对自己都有愧啊。”
程阮没有说话,只是垂低了眉眼,映衬着跳跃的火花,默默地听着它的话。
“程阮,你一定看得到我这些年来的异样,也一定在揣测我这么异样的原因。你心里肯定都有了想法,对不对?”
程阮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抿了抿唇,她唤:“鹭鸶……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
“可是那些明明不是她应该承受的啊!”鹭鸶突然尖锐地叫了起来,只是,吼完这一句,它的声音却又消失了,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尽管看不到。程阮却能够想到它倒在地上,面容一定很悲戚。
“程阮……你知道么程阮……那些都不是她应该承受的。上面放了错误的人进来,来补全这个世界,并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依然是曾经那个程婧。我一直以为她就是她,所以一直不遗余力地让你去对付她。——但是,等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才发现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凭借本身所处的世界的高出一等。对别的世界肆意插手。肆意安排。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好事情。但是——我停不了,我停不了你知道么程阮。——我所有的一切都要听从端点的指挥,就算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反抗。”
“——可是程阮,我后悔了,我后悔了,真的。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我……”
鹭鸶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声。一点一点的渗透进程阮的耳朵里。到最后,连她的世界里也只剩下了那样悲戚的哭声。
程阮沉默着。
事实上。她也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心里面那些悲戚的情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她觉得几近窒息。
鹭鸶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一直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它的声音才又恢复从前的样子。
“程阮。你的任务完成了。”
程阮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茬。
从鹭鸶开口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就闪过了程婧死亡的消息,完全不需要它再次来进行提点。
鹭鸶苦笑了一下。“本来还应该计算经验值什么的,可是我后期完全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什么都没有做。——程阮,我给你一个丸子罢,就像你们这边说的修仙那样,这个丸子能让用下的人踏入修仙的门坎儿,长命百岁,长生不老,都可以实现。——我大概……只能给你这个了。”
它在内府里看到程阮没有表情的面容,苦笑,“虽然我知道……其实你也并不想要这样的东西。”
——怎么会想要呢?她生来是以人而生来的,周围的人也都是人。那么,如果有一天,周围的人都死去了,却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永远的独孤常伴,远不如死去更快乐。
鹭鸶明白她的心情,却还是固执地将那东西留了下来。
它跟程阮挥了挥手,却说不出再见来。
只能嗫嚅了一下嘴唇,然后,飘然而去。
程阮只感觉到一阵风吹过,而后,不论她怎么去唤鹭鸶,鹭鸶却都没有回应了。
她突然苦笑了一下,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而后,她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星子的光芒越来越淡。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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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璋怎么都找不到程阮。
他询问当时就在近旁的襄雪,却只得到程阮和阿远原地消失的不靠谱的答案。
他抿了抿唇。
“将此事封锁,不能让外面有一丝一毫的流言出来。”
襄雪领命而去。
公孙贺泽被抓时就知道大势已去,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再度听到段嘉禾的名字的时候,谢云璋只觉心中愤愤。他和公孙贺泽不一样,他手中握有全面的信息网,所以也能很容易地就推测出段嘉禾其实是在强撑的结论。然而,也正是这样的强撑,让程阮跟阿远失去了消息。
他想到他们现今下落不明,心中就泛起难言的疼痛来。一寸寸地侵蚀,像潮水一样,翻来覆去地拍打到岸上来,定要淹个几回方才罢休。
这样的恨意太浓烈,于是他次日就向申屠封上了折子:公孙贺泽逼宫,有明显的不臣之心,陛下富于春秋,此事若不杀鸡儆猴,恐还会有别的人继续来凑这个热闹。
申屠封手压着折子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道:“丞相,古往今来并没有这样的先例,何况这刑罚也委实太严重了些。”
——言下之意,若真是这样做了,他就会担上一个暴君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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