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刚过,东岭使团便进了城。
当头一辆马车,拉车的四匹马通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鬃毛和尾巴都用金银彩线扎出了花样。
马车四面垂着的锦帘被卷了起来,露出端坐在车上的人——深紫色的袍服,玉冠,笑容可掬,不时向围观的百姓招一招手,看上去很是亲和。
“是李尚。”哪怕看不清脸孔,钟唯唯也认出了这个祸害。
按照规矩,斗茶大会之时,作为客人远来参赛的一方,除了领队的大司茶之外,通常还会派出一名身份高贵的皇室成员作为皇帝的代表。
东岭新帝抢了哥哥的皇位,把自家的兄弟杀得差不多了,硕果仅存的两个舍不得放虎归山,因此便派了李尚出来,为了脸上好看,还顺便给他封了个郡王。
“咦,这个人我觉得有点眼熟。”董瑜抓头挠耳朵,“我是在哪里见过他呢?”想了又想,道:“这个人是那个病美人!”
也就是说,李尚其实早就潜入京中,之前一直私底下活动,直到现在才正式露面。
梅询的车紧紧跟在李尚的车后,却是帘幕低垂,捂得严严实实,之后便是普通茶师们乘坐的车辆和各种辎重、仪仗之类的东西。
钟唯唯沉默地打量着梅询的车,恨不得掀开车帘,弄清楚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大事。
忽听一条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阿唯姑娘,您看这是什么?”
钟唯唯回头,只见那个女扮男装,眼角一点胭脂痣的女子,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冲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是一只羊脂玉雕的知足常乐吊坠,是钟袤的贴身之物。
钟唯唯瞳孔微缩,只是一个眼神,董瑜和之一就同时从不同的方向跃起,去抓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轻笑一声,转身就逃,几个衣着寻常、身手敏捷的人从人群中不动声色地走出来,挡住了董瑜和之一的道,并且同时向钟唯唯和小棠包围过去。
维持秩序的御林军发现这里不对,立时骑马赶过来:“怎么回事?”
钟唯唯低下头,拉着小棠迅速离开。
没过多久,之一回来了,拿一封信,以及一个布包:“是他们丢下的。”
信上只有三个字:“常春园。”
布包里是钟袤的肚兜,而且是钟唯唯亲自给他做的。她鲜少拿动针线,每次拿起都是迫不得已,唯有这一次,钟袤独自远行求生,他自来身体不好,她怕他会受冻发病,所以亲手给他做了两件肚兜。
钟袤当时很开心,十分珍视。
现在这个肚兜却落进了东岭人的手里。
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钟唯唯盯着那个肚兜,眼里满是戾气,一定是李尚那个祸害干的!
与此同时,皇宫之内。
等候了一个早晨之后,钟欣然终于被人领进了清心殿,重华才刚打发走廖如山,接着又要准备下午接见东岭使团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给她,见她进来就道:“朕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不管能不能说完,到时候都只有走人。
对她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钟欣然忍住酸涩,毕恭毕敬地跪下去,低声道:“臣女来,是有要事禀告陛下的。并不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重华淡淡地道:“说。”
“阿唯她在京中,住在大雁帮的分舵里。”钟欣然说完这话,垂泪道:“选拔赛那天我看到她了,只是因为没有确定,所以不敢禀告陛下。”
重华手一顿,抬起头来冷冰冰地看着钟欣然。
九君那边传来的消息,一直都是说钟唯唯进了九君山,寻找野茶树去了。当初他也和她一起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他也就当了真。
现在,钟欣然却来告诉他说,钟唯唯在京城?还去观看了那天的比赛?
当时他在看台之上,钟唯唯在台下看他,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钟欣然眼见重华脸色变了,心里又是恨又是得意。
恨的是重华肯定立刻就要去找钟唯唯,得意的却是,自从钟夫人死后,重华对她明显又比从前差了不少。
纵然他没说,但是眼里防备疑虑生疏不喜,一点都不少。
想要打消重华对她的疑虑,还有什么比她主动告诉重华,钟唯唯的下落更有用呢?
钟欣然诚恳地道:“是真的。陛下和阿唯真心相爱,她进京却不告诉您,一定是有她的苦衷,陛下还是去看看吧。”
重华见她表情真诚,不似作伪,心想是真是假,一探就知,便道:“你有心了。”
钟欣然坐起身子,神情更加哀戚动人:“还有一事,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才说了钟唯唯的下落,重华也不好说立刻赶她走,或是让她闭嘴,便道:“什么事?”
“听说陈少明,因为输给臣女的缘故,想不开跳了河,我心里真是……”钟欣然内疚极了,“我真的没有想到,我只是想为陛下尽一己之力而已。”
重华注意到,她说的不是为了郦国尽一己之力,而是为了他尽一己之力。
突如其来地,他想起了钟夫人的遗书,说是钟欣然其实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思慕于他,所以才会一直不曾嫁人。
由不得有些怪怪的感觉,起身道:“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朕该更衣接见东岭使者了。”
钟欣然得寸进尺:“臣女有个不情之请,毕竟届时要进场比赛,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臣女想见一见这些东岭人。”
重华瞅她一眼,淡淡地道:“你想看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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