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郎一听就知道——这是自己家那个每月要来十多趟的老泰山,忙向屋子里迎。卫娘子的爹爹是个秀才,人们都叫他卫秀才。程大郎是武夫一个,认字不满三千,见到有秀才功名的老丈人,心里怵得慌。慌乱之中,完全忘记了程西还坐在院中。
程大郎忘记了自己女儿,卫秀才却远远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年纪,他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外孙女捂着脸跌坐在院中,嘴角有血迹,里面赫然有一颗牙齿。也顾不上自己女儿了,抱着外孙女,怒视程大郎,骂道:
“程小乙你这鸟厮!竟在家里耍起横来,打我外孙女?!”
卫秀才气得浑身发抖,堂堂秀才连市井粗话都冒了出来,抄起院中的笤帚就要打程大郎。这年幼的孙女被打成这样,自己女儿平时过得可是什么日子,背地里受了多少委屈?——殊不知他完全猜错了卫娘子的生活。
眼看自己岳父动了全武行,程大郎哪敢还手,只能一边躲闪,一边梗着脖子吼道:“元娘昨日被她气的动了胎气,我也是一时气急,这等不孝顺的女儿,如何教训不得?”
卫娘子她爹爹一愣,随即更是生气:“小孩子家,纵然有什么错,说她两句即可。女儿家的,谁家不是娇惯着,只有你这莽汉,竟然下得去手?!!”
“说两句就行?谁家小孩不是打大的,不打怎能记住教训?”程大郎更是委屈,自己代替娘子教训女儿还有错?
卫秀才一见这厮简直无法沟通,恶狠狠地又打了七八下,终究是上了年纪体力不支,喘着气扔了扫把,抱着程西直气得浑身发抖。看着程西渐渐肿起来的脸颊,老秀才心疼得不行,竟是红了眼眶,一把年纪就要掉眼泪了。
程大郎担心卫娘子,一夜没睡。早上又挨了顿揍——虽然他皮糙肉厚的,扫帚打在身上就像挠痒痒,但心里十分窝火——自己小的时候,但凡一点错,自己老娘请家法打得比他还凶一百倍!谁家不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怎么到了自己这儿,这女儿如此不孝,自己还打不得了?如今挨了老丈人的训,虽说不敢反抗,也气鼓鼓的,觉得自己有道理得不行。
“这棍棒底下出孝子呢!我打她到底怎么不对了?谁家父母不打孩子?”程大郎是个直肠子,觉得自己有了道理,不顾自己老丈人明显气得不行还在喘粗气,又梗着脖子顶了句嘴。
一听这话,卫娘子他爹快背过去了!话说这棍棒底下出的是孝子,而不是孝女。女孩不比小子皮实,寻常人家,除了那极度重男轻女糟践女孩的,哪个不是当娇客,如何会下狠手打骂。
程大郎哪知道这些。自小他娘对他凶得要死,他又没有姐妹,觉得自己在老娘的棍棒下面长成了个人物——因此证明自己老娘对自己的教育成功得很,老娘虽然不在了,正确的儿女教育方式却要延续呀。怎么就不对了?怎么就不对了?
院子里上演了全武行,卫娘子在屋里哪还睡得着,整好衣衫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她那性子本来就粗疏,过门槛的时候又差点绊了一跤。卫秀才和程大郎着急忙慌地去扶。
程西此刻已经回过神,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见自己外祖父教训便宜爹,心里舒畅得不行,面上也不显。可卫娘子一扫自己女儿,就发现不对,这半边脸颊竟是肿了起来,怎么回事儿?
“大娘快过来,让娘瞧瞧?”连忙招呼程西到眼前,一摸自己女儿的小脸,滚烫滚烫明显还正发着烧。待搞清楚事因,女承父业就要揍人,怕卫娘子打人不成反伤己,卫秀才和程大郎两人又急忙阻拦,程家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程西看着这三人,只觉得眼前纷乱得很,景物交杂在一起旋转起来,竟然晕了过去。卫娘子一起床就生了场气,见自己女儿晕倒,急忙之下,又再动了胎气。
这仁和堂的老大夫李大夫,昨日里被程大郎搅合得半宿没睡。早上病人不多,心道自己年纪大了,昏昏沉沉的,还是补个觉吧,却又见那程大郎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拽起自己就向颜子巷跑。
到了程家门口,好容易喘口气,老大夫气得想骂娘,黑沉着脸色又跟着程大郎出诊,一眼见到自己的老伙计——卫秀才那厮在院子里着急得来回踱步,那脖子伸得长的跟公鸡似的,正望眼欲穿地等人呢。
看见自己老朋友这么着急,大夫心里到底是消了气,客客气气地打招呼道:
“文和兄,自月前聚会之后,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卫秀才一挥手,说道:“行了行了,你这老小子,罗嗦死了,别整那许多有的没的。家里一下子病了俩,你倒是赶紧的给看看!”
老大夫脸色一僵,心里暗骂,你这急性子的老匹夫,好歹是个秀才,懂不懂什么叫文雅,什么叫礼节呀!下次喝酒,一定叫上酒鬼老钱,多喝你几壶好酒才能略解我心头之恨啊。
这卫元娘和程西,都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卫娘子生性跳脱,从小到大外伤不断。而程西则是先天不足,离不得药。李大夫不理会院子里毫无礼节的翁婿二人——两个缺心眼儿的连水都不知道给大夫倒一口,一撩衣袍端坐下来,依次给两个病人细细把脉。
还好两人都无大碍,卫娘子不可以再生气,要卧床静养不可以随意乱走,而程西反正以后要换呀,掉了一颗也就掉了。程大郎心底到底有亏,跟大夫说是程西自己玩磕着了——也不想想谁家小孩能磕肿了脸颊。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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