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弘正要出殿,听了这话又似在自言自语道:“好像……好像也不是……”说完摇摇头就出去了。
太后没料到她竟然会出言反驳,失声笑道:“好个口齿伶俐的人儿!杨氏,你的表妹看来不逊于你!”
听她说出“表妹”二字,兰妃指尖微微发抖,一颗心直直沉入了底。只听太后厉声道:“刘福全,把那个姓阮的伶人也带来!”
兰妃脸上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回头惊惶地去望阮嘉,却见她好似胸有成竹,朝她悄悄儿地眨了下眼。
阮明晖是昨夜被急诏入宫的,当时他还在京中一大臣家里做戏唱曲。他一介名伶,听说太后诏他进宫,原本还以为是要进宫为太后唱戏,不免有几分得意。谁知进了宫,在一间黑屋子里等到半夜,也无人问津。那带他进宫的太监只让他等着,说是太后要见他时,自然会传召。
这人一进了殿,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就像戏文里演得一般,三跪九拜,一样不落。口中念念有词:“草民京中伶人阮明晖,祝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愿太后……”
太后遥见他皮肤白腻,凤眼吊稍,确是生的一副好皮囊,打断他道:“罢了,罢了,抬起头来说话,哀家有话问你。”
阮明晖俯身道:“草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也厌烦他这滑腻的腔调,指着阮嘉道:“你可认识此女?”
阮明晖初时没注意殿中跪着的二人,这会儿一看,顿时惊道:“是你!”
宫中女眷无论职位高低,皆由内侍省编审记档。阮嘉心知,太后若是疑心她的身份,定会去查验当时鸾清宫宫女的籍册,传其生父前来指认。此时有了准备,只装作漠然的样子,冷眼看着他:“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
阮明晖怔了怔,仔细再看,见她一脸憔悴之色,便想着是不是女儿犯了事,会祸及己身。他本就对这个女儿毫无感情,眼珠子一转,就想与她撇清关系:“哦对对,草民好像看错了……”
红萼厉色道:“太后面前岂容你说话颠三倒四、言十妄九!再不如实道来,仔细你的脑袋!”
阮明辉原本就是个胆小如鼠的人,被她这么一喝,三魂去了七魄,又道:“是有些像,是有些像……”
太后和颜悦色道:“好了好了,红萼你别吓着他,你再仔细瞧瞧,她是不是你女儿?”
红萼又道:“你可瞧准了,皇上看上的人,可不能身份不明不白的,出了什么岔子。”
阮明辉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喜,忙道:“草民看清楚了,她就是草民的女儿!”又侧头去看阮嘉:“好女儿,你不认识爹了吗?以前你总是怨爹不好,把你卖去做了官婢,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看,只消你进了宫,宫里到处都是达官贵人,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太后问:“你当真看清楚了?”
阮明晖一急,嗓音变得更加尖锐:“怎么不清楚?草民的女儿,草民当然看得清楚!”
阮嘉心中极是厌恶,正色道:“回太后娘娘,奴婢确实并不认识这个人。奴婢的父母早年因犯事被流放,后来奴婢自出生起就在掖庭,不曾认识什么伶人。”
太后道:“这也由不得你强辩。”她转问阮明晖:“你说她是你的女儿,可有什么凭证?”
有片刻的迟疑,阮明晖挠了挠头,突然眼睛一亮,笑道:“有,有!草民记得,小女的左臂上方,有一小块半月形的红色胎记。”
太后道:“红萼,你去看看。”
红萼姑姑答应着,快步走到阮嘉身边,阮嘉却半点不露怯色,只坦然伸了胳膊由她去看。红萼急切地将她袖子捋起,露出雪白一截皓腕,再往上看,却是一怔,哪还有什么胎记!这整条手臂上尽是一块一块暗红色的血痂,有的地方血迹还未干涸……
“太后……这……”她抬头仰视太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阮明晖还欲再说,太后却是已面如铁色,拂手让他噤声,怒视兰妃道:“好!好!杨氏啊杨氏,哀家还记得两年前,是看在你父亲为皇帝忍辱负重,吃了不少苦,才将你指给皇帝。即便有人说你狐媚惑主,哀家只当是她们善妒,不曾怪罪于你。如今看来,竟是哀家错了!你们姐妹二人,竟有如此心机!”
这样可怖的伤疤,绝不是上回那般用脂粉描绘的,兰妃心中何尝不是惊痛万分?只好勉力颤声道:“太后息怒,阿沅痘疹未愈,身上留了些疤痕。如今叫太后见了不适,臣妾替她请罪。”
自从踏入这长宁宫,阮嘉其实早已料到今日之事,却也想得明白:自己不过蝼蚁之身,太后若要她的性命易如反掌,根本勿须任何借口。可是兰妃不同,她是皇帝宠妃,又有家世傍身,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哪怕贵为当朝太后,也不能随意降罪于她。因此,只消自己一口咬定并非是殉葬宫嫔,同时不给生父留下任何指认自己的证据,或可保兰妃全身而退。昨夜她忍着钻心的疼痛,用发簪一下一下剜去胎记时,便已下定决心,纵然此举让太后恼羞成怒、要置她于死地,不过是一命换一命而已。她是早已死过一回的人,又有何惧?
饶是手臂上皮肉灼痛难忍,阮嘉此时只觉无比畅快,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朗声道:“既然如此,可见奴婢与这位伶人的女儿实在相像,竟然令她亲生父亲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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