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其速不快,并不与修士们寻常用以记录的玉简一般,瞬息就能将所有记录其上的讯息传达。
它更像是一条圆形的河流。
人站在其中,一次只能看到流淌而来的文字,无法立刻窥知全貌,必要站在河中,等这圆形的河流转过了一圈,才可知晓。
这当中的玄妙之处,谢不臣以前还未接触过,横虚真人却早已经一清二楚。
他露出些微的笑容来,便道:“雪域是去得越早越好,否则必然生变。你若没有什么要紧事,今明两日,便尽快赶往吧。”
“是。”
谢不臣答应了一声,便躬身向横虚真人道别,先行离开了诸天大殿。
台阶上,只留下了伫立的横虚真人。
望着大殿外面云海广场上,谢不臣那越去越远的身影,他面上那些微的笑意,渐渐地隐没不见。
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诸天大殿的阴影当中,变得晦暗不明。
*
谢不臣是这一天晚上离开昆吾的。
他性情冷淡,自打杀妻求道拜入昆吾之后,便甚少与人交谈,更无意去结识太多的人。
十九洲与人间孤岛毕竟不一样。
在人间孤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人之力,终究如同一粟,轻而易举就被沧海吞没。
但在十九洲,人杰遍布,强者为尊。一人之力,鞭山赶海,吞吐日月,可以做到真正的“万人之上”。
所以,结识太多的人,对他并没有很大的用处。而他的谋略与能力,足够让他在关键的时刻有人可用。
这也就足够了。
因此,他离开的时候,没有让人知道,也不需要谁来送行。
夜寒露重。
木屋正对着的后山悬崖上,飞冲而下的瀑布已经小了许多,下方的水潭也变浅了,露出潭底几块不知被冲刷了多少年的黑石。
此时此刻,谢不臣就站在屋内那一面墙下,耳边是外面隐约传来的飞瀑坠落之声,眼前却是那一柄被挂得高高的凡剑。
带鞘的它,在这样冷寂的夜里,看不见半分的寒光。
这高挂的方向和角度,都与昔年挂在古榕村茅屋内时,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
在他踏足仙道之后,此剑便多了一个名字——他叫它,七分魄。
以前他出门,不管是修炼,还是游历,都不曾带它出去。
这一柄剑,从来都挂在这里。
即便是有同门来了,甚至是长老来了,见了也不过以为是一柄不足为奇的凡剑,以为是他留下的一件与人间孤岛有关的念想。
可其实……
并不仅仅如此。
白日里,横虚真人站在诸天大殿台阶上说的那些话,又在他耳边回荡……
九疑鼎。
分明怎么看,都是为他好的一件事,即便横虚并不知道他其实不需要此物。可他眼睛观察到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昆吾这等的大派,势力分布极广,内部也错综复杂。
似横虚真人这般能稳稳执掌昆吾六百余年的修士,又岂是简单人物?
谢不臣的眸光,深暗了几分。
他最终还是伸出手来,第一次将这悬挂在墙上已久的凡剑取下,轻柔地拂去了剑鞘上的灰尘。
但他没有抽剑来看,只是手掌间金芒一闪,此剑便消失不见。
若有大能修士在此,便可轻而易举地看出,这剑并不是被他收入了乾坤袋中,而是去往了别的地方。
比如,青峰庵隐界。
整个屋中,仅有一豆昏黄的灯火。
前不久才物归原主的人皇剑,就静静斜靠在灯盏旁。
谢不臣走了过去,轻轻将那灯盏吹灭,才在黑暗中拿了人皇剑,脚步平缓地出了门,又返身将门带上。
挂在门上的小铜锁,看着已经有些陈旧。
那一瞬间,竟然跟他脑海中那忽然浮现出的、长满了铜锈的锁头,重合在了一起。
修长如玉的五指,僵硬了片刻。
如水的月光落在他的背后,斜斜照着他掌心的铜锁,于是有淡淡映射的光亮,进入了他的眼底。
但谢不臣最终还是放下了。
对于过去做出的选择,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当初不后悔。
将来更不后悔。
他缓缓地松手,任由这锁撞在木质门扇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便没有再看一眼。
秋日的寒风,送来了山中的枯叶,在木屋前铺了一层。
谢不臣走下了台阶,便沿着那开辟在后山林间的小道,渐渐走远,消失在重重幽暗的树影间。
*
雪域密宗,在北域的最东。
原本就是个气候苦寒、人迹罕至之地,相传只有一些避世远居的苦修士才会住在那里。
所以,也没有谁会想在这种地方建造传送阵。
而在十一甲子前,阴阳界战后不久,佛门北迁分裂,雪域便被禅密二宗之中的密宗占据,从此成为了一块与世隔绝之地。
外界的传送阵,已经足够普通修士行遍十九洲。
可其中,并不包括雪域。
对于十九洲其他地方的修士而言,这还是一块处子之地。
目前,还未有任何一座已知的传送阵通向雪域。
就连前些年各派派去雪域暗中探听消息的长老与弟子,都是凭借自身之力御器或御空而去。
更不用说,如今雪域的上空还有一片奇怪的屏障笼罩,只怕是即便有传送阵也用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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