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奴自丽春台回来了, 韦欢故意留他在外候了些时候,自在内换了一套鹅黄轻裳, 挽了个不高不低的发髻, 方将人叫进来:“她怎么说?”
佛奴小小地一弯腰:“公主说知道了。”
韦欢忍不住道:“就这句?”
佛奴忙跪下去:“就这句——小人一得吩咐便去了丽春台, 内外与平时无异。顾九曲与四五个人躲在东庑廊中吃茶点,见了小人, 亲自回廊引进去,交在内殿外,内殿只仙仙娘子一人听候吩咐,便引小人进去。公主独自在窗边立着,像是在想事情,听了报,笑一笑, 说:‘知道了’,命仙仙娘子带小人去吃果子,仙仙娘子亲将小人引出内殿门, 交王团团、杜曲曲两个在西廊小屋和小人说话,备了四样点心、一壶茶, 赏了一串新钱,小人分与王、杜二人,点心也与她们同吃了, 问她们公主起居,只说很好,小人还特地候了一刻, 见公主确实再无其他吩咐才回来。出门时候顾九曲叫小人,说内殿早晨便吩咐宫门备车,许是要出宫。”
韦欢点点头:“她赏你多少,你自向王德去报,双倍给你。”听佛奴道“小人为娘子办事,并不图赏赐”,便笑:“正因你忠心办事,所以更不能亏了你。”斜看他一眼,笑道:“你那结义阿兄,前些时候因私下樗蒲赌钱被巡检拿到?你没被发现罢。”
佛奴面上变色,叩首道:“小人实不知此事。”
韦欢轻笑:“他们报到了我这里,我想喝酒樗蒲之事,宫中虽然屡屡禁止,毕竟人情所在,偶尔为之,倒也没什么,且陛下崇尚佛理,务在宽仁,我们自当秉承圣意,体从天心。故已命他们从轻发落,明日判文即出,你今日可先去探望探望他,亦可稍慰兄弟之情。”
佛奴大喜:“娘子再造之恩,小人与小人阿兄没齿难忘,小人这就去和阿兄说,叫他自来拜谢娘子。”叩首而去,感念不止。
韦欢待他去了,才垂下手,向镜中自己一望,半晌后立起身,步行至正殿,执事人等具在,有只拿了手札、帖子的,有特地拿了疏子的,一一恭候她的示下,武氏自闻传声时起便起身弯腰迎候,至她坐定、示意方挨着杌子坐了——她素日话便不算太多,今日便更少,韦欢以事询她,都只道“听二娘子的示下”,韦欢益显慈和,加意多问她的意思,凡她所言,无有不从,六尚体韦欢之意,亦甚恭顺,一日要务,顷刻毕结,并无二话,韦欢起身时众人又皆垂手躬身相送,步至庭中,又有皇帝遣宫人赐菜——不过两样平常蔬菜,亦非专为皇帝所备之特膳,与平日例赐宰相、国夫人之具等同,于韦欢却是头一次,殿中人皆欢欣鼓舞,韦欢亦少不得口衔谢辞,重酬天使,领着人恭恭敬敬地将这两道菜迎进去,盘盏毕竟,次后重又更衣整容,携守礼往绮云殿问候起居,在门外候不至一刻,便见太平着蜀衫短裳、蜀锦绸袴,扎着头过来,见了韦欢,方拱手一礼,已有内人引她三人入内。
正殿中人头攒动、衣冠交错,诸武之亲眷毕集,具来为皇帝贺寿,武三思、武懿宗几个半跪在席上,樗蒲为乐,皇帝倚坐榻前,靠着婉儿,边与诸公主、夫人们说笑,边看子侄们赌钱取乐。
太平已算是来得晚的,韦欢却该算是不速之客——韦欢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却被太平一把握住,太平携着她大步上前,笑嘻嘻向皇帝道:“阿娘好偏的心,自己在这里设宴取乐,不叫我也算了,分了菜出去,赐了阿嫂,却不赐我。”
韦欢竟不知皇帝并未叫太平,膳房亦未闻皇帝有宴乐事——不过御膳无定时,尚膳又归诸武把持,她不知也不为奇——微垂了眼,随太平上前,听皇帝笑道:“不是宴乐,不过因他们过来看我,顺便掷双陆、打樗蒲,乐一乐罢了。宫门上说你备了车出去会人,所以没有叫你——怎么这副打扮?”
韦欢心中一动,抬头去看太平,这小娘骨都了嘴道:“我人分明在宫里,何曾要出去?本来是见天气晴好,想叫人蹴鞠的,寻人时一个都不在,宫里问了个遍,才知都在阿娘这里,路上又见向阿嫂那里送了菜,以为阿娘想得到我,满心欢喜地回去,等来等去没见个消息,我想素日阿娘有宴,就算不叫我,也总要赏些饭菜,什么都没有,是不是近日有什么事做错了,阿娘生我的气,所以不愿理我?若是这样,也不消阿娘骂我,我自己就来向阿娘请罪啦——但求阿娘赐谕,使儿明白罪在何处。”一面说,已赌气跪了下去,膝行至皇帝身前,抱住她的腿。
皇帝笑道:“你这小机灵鬼,口口声声说是请罪,一面问‘罪在何处’,倒是好意思么!快起来,这么大人了,不许作这磨磨蹭蹭的样子。既已来了,便一道和兄弟姊妹们好生玩罢,阿韦与大郎也坐。”
太平偏不依,仰着头道:“我明明没出去,谁说我出去的?还要会人——谁都知我一向不好交游,所亲近者,都是宫中妇人,出去和谁相会?宫门上谁乱说的,叫他出来,狠罚几十杖才好。”
殿中喧闹稍减,武三思与武懿宗都停了局,抬头来看这边,韦欢看武懿宗满头是汗,心中有了计较,悄没声地退开一步,又向守礼使眼色,守礼看看太平,不甚情愿地退开一步,挨在韦欢身边。
皇帝没留意这边,缓缓坐正,伸手抚了抚太平的头,有些尴尬地道:“不是什么正经回报,是你河间王兄听宫门上说了一句,便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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