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大工夫,暮夏领了府医过来。
楚晴不便露面,避在了屏风后面。屏风是夏天用的,镶着绡纱很是轻薄,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可在外面却又看不清里头。
府医四十岁出头,在国公府已有七八年,进屋并不多话,只瞧了瞧伤口,又看了眼适才涂上的药膏,温声道:“伤口不重,只是有两处比较深,兴许会留疤,回头我让人送点雪肤膏来抹……天冷愈合得慢,注意别沾水,也别冻了,平常少吃酱色重的食物。”
问秋一一应着。
楚晴却敏锐地察觉到府医在看那药膏时,眉头不自主地轻蹙了下,遂开口道:“敢问先生,先前所涂药膏可有不妥?”
府医一下子就明白屏风后头坐着什么人,忙起身拱手行礼,道:“回姑娘,这就是寻常用的伤药,愈合力强,市井粗汉还有军中受伤的男子常用此药,只是用在内宅女子身上,未免太霸道了些,容易留疤。”
楚晴醒悟,再问:“那先生适才提到的雪肤膏应该能祛疤吧?”
“那是自然,”府医捋着胡子道:“雪肤膏本就是针对女子的药方,女子受伤不外乎用剪子刀子不小心所致,伤口不是大事,紧要的是能生肌除痕。”
那药膏还是去年刚入夏,她不小心被楚晚绊倒摔了膝盖,文氏送过来的药。当时出了点血可伤口并不重,用过两天药就结痂愈合了,只不过留了道疤,到现在仍没褪去。
想必其中也有药膏的功效。
不过伤在膝盖,一般人瞧不见,楚晴并不是特别在意,跟府医道了谢,仍让暮夏送出去。
府医在倚水阁诊病的空当,宁安院里,翡翠则把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文老夫人,“五姑娘给老夫人裁了件真紫色的夹袄,吃不准上面该绣宝相花还是西番莲,让半夏找奴婢过去看看,没想到二姑娘也在,像是因为先前的缎子起了争执,二姑娘想要回这匹真紫色的明霞缎,五姑娘说已经裁了衣服……不知怎的,二姑娘就动了气,拿簪子把缎面给划了,又作势抓五姑娘的脸,幸好问秋挡了下……好像二姑娘还摔了玛瑙碟子。”
说着,从袖袋掏出那片前襟呈了上去。
老夫人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般大小的尺寸,阖府也就自己能穿,定然是给自己裁的无疑。因才开始绣,只领口缀了细密的水草纹,看着倒是精致,可见是用了心的。
老夫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挥手让翡翠退了下去,沉默片刻,幽幽地道:“二丫头太过骄纵了……娴姐儿也是,先前多乖巧懂事一孩子,怎么就出息成这样?蚊子腿上都要刮点肉下来,你说,我再有心偏袒,也不能太明显,这不明晃晃地打我的脸?”
二太太文氏,闺名文娴。
贾嬷嬷端来一杯新沏好的六安茶,陪着小心道:“二太太也是命苦,自小没人疼没人爱的,再说二太太得的银钱也没落在自己身上,大半还是贴补给了二爷。”
贾嬷嬷口中的二爷可不是国公府的二老爷楚渐,而是文氏的嫡亲兄长文康。
文老夫人的出身并不高,文家虽是世代书香,但在仕途上相当不顺遂,只文老夫人的父亲老祖宗做过正三品的户部侍郎。而文老夫人的兄长与两个弟弟都空有秀才的功名,并没能谋得一官半职。
老祖宗致仕后,文家再无为官之人,幸好文老夫人嫁到了国公府,有这么一门富贵亲,文家才不至于被权贵们完全排挤在外。
文氏是文老夫人兄长的女儿,行三,上面有两个哥哥。长兄自小有疾,是个武疯子,有天突然犯病把自己的娘亲掐死了,又动手伤了父亲。
文家其余两房人大骇,生怕哪天祸害临到自己头上,遂没跟老大同意,两人合伙将武疯子勒死了。文氏的父亲先丧妻又丧子,剧痛之下,再加身上有伤,没过几个月也撒手归天。
彼时文家老祖宗已过世,文氏兄妹只得依仗两个叔叔过活,日子着实有些窘困。
每当文老夫人归省,文氏都会紧巴巴地递上自己绣的丝帕香囊,眼泪汪汪地盯着看她。
文老夫人见文氏兄妹凄惶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也记着年幼时长兄照顾自己的情形,决定把文氏带回国公府让她过上好日子。
开头是打算许给长子楚浦的,但老国公先一步定了明氏,无奈只得许给了次子楚渐。
楚渐自小体弱,既不能习武建业又没有功名在身,文老夫人自觉愧对文氏,便越过明氏将中馈给了她。
文氏掌了家,开头还小心翼翼兢兢业业的,可见老夫人不做声,胆子慢慢大了,不但饱了自己私囊,还偷偷拿回家供养二哥文康。
想到娘家,文老夫人也哑了声,半晌才道:“二丫头这次做得过了,不罚不行,就罚她在佛堂抄十遍心经,好生反省一下收收性子。晴丫头那边,把那套喜鹊登枝的玛瑙碟子送过去。”
两件事都是贾嬷嬷亲自去办的,先去的盈翠阁,楚晚听说要跪佛堂,当场就炸了毛,“凭什么要罚我,我又没错,那匹明霞缎本来就是我的,不是每人两匹布料吗,合着我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我要回自己的东西怎么了?”
贾嬷嬷本是从文家陪嫁过来的,心里自是向着文氏,叹口气道:“小祖宗,缎子是小事,姑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手,划破老夫人的夹袄是一桩,动手抓人又是一桩。老夫人知晓之后,心寒了半天,要不是念着国公爷的寿辰,怕是要动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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