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府百年老字号典当行的大门慢腾腾打开了,伙计在洒扫、擦抹那高高的台阶和门板、柜台,掌柜坐在柜台后的高背椅子上发呆。
“掌柜的,死的真是那个花子,那身破烂衣衫我还记得清楚呢。”伙计一边抹着桌子一边看看门口没人,低声跟掌柜说。
掌柜胖胖的身子一哆嗦。
“官府的告示贴出来才一天就被人揭了,是一对小夫妻,哭着来认爹,原来这花子不是孤身一人,他有后人。”伙计鹦鹉一样绕着舌头说。
掌柜的眉头突突跳:“就算是他,那又如何,出了这门他就和我们无关,就算他女儿出现了那又如何?我们压根就不认识他,没见过他,他何曾来我们这里做过什么买卖?他和我们发生过关系吗?
掌柜的盯着伙计厉声追问。
伙计听着掌柜声音不对,愕然地抬头看,发现掌柜的竟然一对眼珠子血红血红,一副就要张口吃人的架势。
伙计不敢多嘴,低头默默忙碌。
但是心里却并不服气:人家的女儿来认领尸体了,说明人家不是孤身一人死了也就没人管了,只要女儿哭着揪住不放,官府肯定会查,这一查下去,典当行还能逍遥在外吗?
但是掌柜自己却又提了起来:“我也担忧呢,你说他为什么就会死了呢?死了就死了,一个花子嘛,有时候死了也正常,冻死饿死病死被恶狗咬死都正常,你说偏偏他死的时候那笔银票还在身上,我觉得这就不正常了!另外,偏偏那银票是我们刚从汇通兑过来的,只要官府顺着银票往下追查,这梁州府里哪家一下子能拿出那么多银票?最近谁家去汇通兑换过银票?这只要稍微一查就能露出马脚,到时候自然牵扯出我们,我们可如何是好呢?”
伙计见掌柜声音忽然有点大,赶紧过去将门板掩上。
但是掌柜却指着大门叫他打开,开得大大的迎接买卖,“我们心慌什么?大白天的关上门,这不等于我们首先心虚吗?我们跟他只是做了桩买卖,就算这买卖不合理,价格有点欺骗了他,开始我们典当这行就这样啊,你情我愿,没有人逼着他贱卖给我,再说他不是说了吗,以后会来赎东西的,我还担忧呢,到时候万一真的来赎我怎么办?难道真舍得把那么好的东西还给他?这下好了,他死了倒好,死了自然就没人知道我们曾经收过什么样的货——如果官府真的追到我们这里,我们……”
沉吟片刻,忽然站起来,进库房去了。
伙计疑惑地擦擦眼睛,望着他的掌柜出神。
伙计是掌柜老婆娘家的侄子,所以掌柜才对他放心,很多事情并不瞒着他。
一会儿掌柜抱着一个渗色釉坛子爬出来,抹着额头的汗水,“快,将那天登记的文字撕了,将这个登记上去,这坛子少说也值个七千两银子,顶替那镇纸能够蒙混过关。”
伙计颤抖着手开始了操作。
梁州府衙里,张知州拿着师爷递上的文状,眉头暗皱,“这么快就有人揭下告示来认亲?”
师爷点头:“是有人来认亲,这不正是我们一开始预料的吗,只是要比我们设想的快了太多。”
“难道他们真的这么沉不住气?”
师爷一呆,想了想,摇摇头,“下官看来这回倒不会是他们,那边不会这么愚蠢,他们现在躲起还来不及呢,哪有冒出来暴露自己的道理?”
张知州摩挲着自己保养得白胖的手背,“可是我们翻遍了他全身,不是都没找到甜玉吗,为何秦都监那么确定说他身上有甜玉?难道藏起来了?看来这件事还真是要比我们一开始预料的复杂得多?”
“卖了——”师爷忽然笑起来,为自己的忽然开窍大喜,“下官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身上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大笔银子,现在想通了,这就是他卖玉的钱,他之所以被害死,就是因为他身上带了这么多钱。”
“难道是谋财害命?”张知州反问,接着就笑了:“你又错了,如果真是谋财害命……”
还没说出来,师爷已经抢着摇摇头:“对对对,不是谋财害命,一定不是!因为人死了,钱却还好好地留在他身上,这说明压根就不是谋财害命。”
“那究竟是什么?”
“下官也为此苦恼呢,总觉得这件事一定牵扯到很多方面,背后有很复杂的真相,下官却又觉得好像其实很简单,也许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下官办案这些年,还真是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张知州忽然换了话题:“死者亲属是一对小夫妻?”
“对,他们交代说是夫妻,其中那女子自称是死者女儿。”
“带他们上来我瞧瞧。”张知州吩咐。
人很快就带来了。
张知州抬头淡淡扫了一眼,忽然神情一呆,手一松,本来拿在手里慢腾腾把玩的一串木雕手串脱手滑落。
哗啦啦——清脆的溅落声满地乱响。
手串断裂,珠子四溅。
张知州根本不在意那串好不容易盘出一层包浆的手串是不是已经损坏,他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伸手去几案上摸茶盏,没摸到,摸了摸自己并没有胡须的下巴,望着已经站到厅堂下的那一行人。
左右两边各一个女子,看样子有些胆怯,不敢抬头看堂上,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有些害羞地把半个身子躲在女子们后面,只露出半个脸来偷看。
张知州目光只在这个几个人身上略一扫视,最后他落定在最中间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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