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来应捕党与极多,耳目最众,但是他们上心的事,没有个访拿不出的。见程朝奉是个可扰之家,又兼有了厚赠,怎不出力?不上一年,已访得这叫夜僧人在宁国府地方乞化,夜夜街上叫了转来,投在一个古庙里宿歇。众应捕带了一个地方人,认得面貌是真,正是岩子镇叫夜的了。众应捕商量道:“人便是这个人了,不知杀人是他不是他。就是他了,没个凭据,也不好拿得他,只可智取。”算计去寻一件妇人衣服,把一个少年些的应捕打扮起来,装做了妇人模样。一同众人去埋伏在一个林子内,是街上回到古庙必经之地。守至更深,果然这僧人叫夜转来。捧了梆,正自独行,林子里假做了妇人,低声叫道:“和尚,还我头来!”初时一声,那僧人已吃了一惊,立定了脚。昏黑之中,隐隐见是个穿红的妇人,心上虚怯不过了。只听得一声不了,又叫:“和尚,还我头来!”连叫不止。那僧人慌了,颤驾驾的道:“头在你家上三家铺架上不是?休要来缠我!”众人听罢,情知杀人事已实,胡哨一声,众应捕一齐钻出,把个和尚捆住,道:“这贼秃!你岩子镇杀了人,还躲在这里么?”先是顿下马威打软了,然后解到府里来。
通判问应捕如何拿得着他,应捕把假装妇人吓他、他说出真情才擒住他的话禀明白了。带过僧人来,僧人明知事已露出。混赖不过,只得认道:“委实杀了妇人是的。”通判道:“他与你有甚么冤仇,杀了他?”僧人道:“并无冤仇,只因那晚叫夜。经过这家门首。见店门不关,挨身进去,只指望偷盗些甚么。不晓得灯烛明亮,有一个美貌的妇人盛装站立在床边,看见了不由得心里不动火。抱住求奸。他抵死不肯,一时性起,拔出戒刀来杀了,提了头就走。走将出来才想道,要那头做甚么?其时把来挂在上三家铺架上了。只是恨他那不肯,出了这口气。当时连夜走脱此地,而今被拿住,是应得偿他命的,别无他话。”通判就出票去提那上三家铺上人来,问道:“和尚招出人头在铺架上。而今那里去了?”辅上人道:“当时实有一个人头挂在架上,天明时见了,因恐怕经官受累,悄悄将来移上前去十来家赵大门首一棵树上挂着。已后不知怎么样了。”通判差人押了这三家铺人来提赵大到官。赵大道:“小人那日蚤起,果然见树上挂着一颗人头。心中惊是惧,思要首官,诚恐官司牵累,当下悄地拿到家中,埋在后园了。”通判道:“而今现在那里么?”赵大道:“小人其时就怕后边或有是非,要留做证见。埋处把一棵小草树记认着的,怎么不现在?”通判道:“只怕其间有诈伪,须得我亲自去取验。”
通判即时打轿,抬到赵大家里。叫赵大在前引路。引至后园中,赵大指着一处道:“在这底下。”通判叫从人掘将下去,刚钯得土开,只见一颗人头连泥带土,毂碌碌滚将出来。众人发声喊道:“在这里了!”通判道:“这妇人的尸首,今日方得完全。”从人把泥土拂去。仔细一看,惊道:“可又古怪!这妇人怎生是有髭须的?”送上通判看时,但见这颗人头:双眸紧闭,一口牢关。颈子上也是刀刃之伤,嘴儿边却有须髯之覆。早难道骷髅能作怪,致令得男女会差池?王通判惊道:“这分明是一个男子的头,不是那妇人的了!这头又出现得诈怪,其中必有跷蹊。”喝道:“把赵大锁了!”寻那赵大时,先前看见掘着人头不是妇人的,已自往外跑了。王通判就走出赵大前边屋里,叫拾张桌儿做公座坐了。带那赵大的家属过来,且问这颗人头的事。赵大妻子一时难以支吾,只得实招道:
“十年前赵大曾有个仇人姓马,被赵大杀了,带这头来埋在这里的。”通判道:
“适才赵大在此,而今躲在那里了?”妻子道:“他方才见人头被掘将来,晓得事发,他一径出门,连家里多不说那里去了。”王通判道:“立刻的事,他不过走在亲眷家里,料去不远。快把你家甚么亲眷住址,一一招出来。”妻子怕动刑法,只得招道:“有个女婿姓江,做府中令史,必是投他去了。”遇到即时差人押了妻子,竟到这江史令家里来拿,通判坐在赵大家里立等回话。果然:瓮中捉鳖,手到拿来。
且说江令史是衙门中人,晓得利害。见丈人赵大急急忙忙走到家来,说道“是杀人事发,思要藏避。”令史恐怕累及身家,不敢应承,劝他往别处逃走。赵大一时未有去向,心里不决。正踌躇间,公差已押着妻子来要人了。江令史此时火到身上,且自图灭熄,不好隐瞒,只得付与公差,仍带到赵大自己家里来。妻子路上已自对他说道:“适才老爷问时,我已实说了。你也招了罢,免受痛苦。”赵大见通判时,果然一口承认。通判问其详细,赵大道:“这姓马的先与小人有些仇隙,后来在山路中遇着,小人因在那里砍柴,带得有刀在身边,把他来杀了。恐怕有人认得,一时传遍,这事就露出来,所以既剥了他的衣服,就割下头来藏在家里。把衣服烧了,头埋在园中。后来马家不见了人,寻问时,只见有人说山中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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