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大军班师回朝。
已经临近腊月门儿,又打了大胜仗,全军上下俱透着股子喜庆劲儿。路过的几个州、郡全都扫街清巷,盼着能够一仰天恩,然而当今陛下实在是很着急回家,只在汝阴和钟离郡各停留了两日,其余地方都是一走而过。
腊月十二,王师进了南方地界,气候不再如东边那般干冷,却也寒浸浸、凉嗖嗖,秦宛拢着披风往外看一眼,冷声道:“你们皇上呢?我要见他。”
——这已经是她一路上不知第多少回说这个话了。
马车两旁的禁军目视前方,只当没听见。
“听到没有?!”秦宛见他们没有反应,陡生怒意,一手扶着车门,站到车辕上,作势要跳,“还不去通禀!”
随车的禁军见她就要撒手,顿了顿,只得先去禀韩林。
没多会儿,韩林打马过来,看了一眼,今日风大,吹得秦宛身子往后仰,七皇子探出半个身子,两手抓着秦宛的衣裳,叫她:“会、会掉下去,母亲快、快回来。”
韩林蹙眉:“夫人还是仔细些,自己掉下车不要紧,身后还有孩子。”
“去跟你们皇上说”,秦宛拽了一把七皇子,咬牙:“他不见我,我便带着他的七弟一块儿跳。”
韩林嗤笑一声,打马走了。
大军仍在行进,并没有因她的话而降下速度。
韩林走了半天前面也没动静,秦宛冷笑一声,回身使劲儿一扯七皇子的手,攒着劲儿当真从车辕上跳了下去。
然而,她那一下并没能完全扯开七皇子的手,七皇子抓得死,冷不防被她一拖,也随着摔到了马车下。
周围乱了一阵子。
大军正在赶路,行进速度不慢,而且这个时候他们正在野外,秦宛一摔下去就感觉到一阵钝痛,滚了几滚,不知被什么踩了胳膊,,眼前一黑,在扬尘里闭上了眼睛。
…………
再睁眼时,她先皱眉抽了口气——左胳膊包扎着,疼得厉害。
抬头,她看见了逆光坐着,离她三尺开外的萧澜。
秦宛也顾不上疼了,噙着嘴角刻薄道:“怎么,大梁陛下终于肯见我这个匈奴的俘虏了?”
“你是汉人。”萧澜脸色有些冷,声音也听不出情绪。
“哦,是啊”,秦宛漫不经心地挑挑眉,四下里扫一眼,他们似乎是临时到了一间农舍里,屋中陈设简单,一榻一桌,萧澜坐在桌边,房门敞着,萧真和韩林不避及地就守在门口,秦宛笑了,口中愈发尖酸:“我是汉人,我怎么都快忘了?对,不能忘,我还服侍过你们先帝的。那陛下此时总算愿意见我,是不是也需要秦宛的服侍?”
她说着便稍稍起身,眼睛睨着萧澜,没伤的右手去扯自己的领口。
萧澜坐着没动,脸上也没有被激怒或是尴尬神色,只是平静道:“表姐要见朕,有何事?”
秦宛的领口扯开,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又去解衿带,轻笑:“自然是服侍皇上啊。”
萧澜的目光并没有移开,秦宛的手却无法再继续了。
——他没有因她受伤而心疼,也没有因她衣衫半解而不好意思,甚至没有因为她这般作践自己而生气。
秦宛怒而将自己身上的毯子朝他扔过来,喊道:“你杀了我的丈夫!索性连我也一块儿杀了吧!来啊!你杀了我啊萧澜!
萧澜这时敲了两下桌面,萧真解剑进来,秦宛下意识皱了下眉,眼看着萧真走近几步,她冷哼一声,仰头闭上眼睛。
萧真随手把剑扔在榻上,砸到了秦宛的腿,秦宛睁眼,萧真先她一步开口讽道:“老七被你拖着摔下马车,现今还没醒,你这做母亲的怎问都不问一句?”又指指她的左手,“辛亏马蹄乱中踩的是你,倘使踩在老七身上……呵,去了匈奴一年,他的小身板可不如之前了。”
秦宛面色一变,她跳了马车之后余光也看见七皇子跟着摔下来了,只是刚醒过来见到萧澜,怒火攻心,一时忘了,冷脸问:“他在哪儿?”
萧真吊吊嘴角,晃着肩膀又站到门口去了。
秦宛转而盯着萧澜。
“在中京,朕便下令放了表姐,可表姐不肯。”萧澜站起身,“在钟离郡时,朕也说过,表姐想去哪里都随意,朕可派人护你安全,金银之物更使你余生无忧,表姐都不要。朕知道,纵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心里还是恨,朕也无话可说,但这一辈子里,你恐怕再没有机会杀了我。你心里头若过不去,想拿自己性命相胁,实在不需做今日这等事,一剑下去比什么都痛快,只是七弟还小,犯不着捎上他。”
他说完,最后看秦宛一眼,往外走。
秦宛手指触到榻上的剑,剑鞘冰凉冰凉,她缩了下手,慢慢道:“萧澜,你当初到底想没想过救我?哪怕一回。”
这话上一次在汉中的山上,秦宛也问过。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这个事情上较真儿。
萧澜侧身,顿了片刻道:“表姐既然非得要个答案,到金陵便知。”他说罢,出了房门。
时值正午,日光从窗棱照进来,房门哐嘡一声关上,秦宛踢开自己身上的剑,蜷缩着慢慢躺下,少顷,眼泪决堤一般涌出来。
他们并没有在这停多久,午间设灶随便用些饭,未时就继续行军。
今日天气好,原本萧澜和萧真都是骑马,但因七皇子也受了伤,萧真没有把他再放到秦宛的车里,抱着他到了萧澜的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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