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找不回他。
夏然终于忍不下去,蹲下身子,把自己蜷缩成紧紧的一团。
在水下,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如果有眼泪的话,在流出来之前就已经融进了江水之中,像他一样,找不到一点痕迹。
周围的水光终于真正地暗下来了。无边无尽的寒冷和无边无尽的黑暗,渐渐地包围了她。不知又过了多久,水面上出现一团被扭曲的黯银色光亮,在水中看去,泛着死人一样的青灰颜色,那是升起来的月亮。月光照进深深的江水中,已经丝毫没有了明亮皎洁的感觉,照得水底影影绰绰,朦胧不清,仿佛一片阴森恐怖的鬼蜮一般,无数的鬼影在周围若隐若现。
身后的水波突然异样地流动了起来,似乎水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而且还不小。夏然毫无反应,此刻哪怕是两岸的山峰全部都塌落进长江之中,她恐怕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一只手从后面轻轻地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只手修长优雅,有着光洁雪白到不可思议的皮肤,像是刚刚新生出来一般,没有丝毫的瑕疵。手臂后侧长有半透明的鳍翼,轻薄柔软,犹如薄纱一般飘逸地铺展开来,在水中轻柔地摆动。即便是在这黯淡而又阴森的黑暗水底,也呈现出海水和天空一般的美丽银蓝色,仿佛能够发出淡淡的光芒。
夏然机械般缓缓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张寒玉雕琢般的面容,犹如一朵清明冷冽的蓝色冰莲,盛开在黑暗的水中。眉目俊美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隐隐光华,空灵不可捉摸,恍然不可明辨,犹如冷月下仙境的冰湖,雪原上变幻的极光。
她仿佛是不认识一样,对着这张面容怔怔地看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这是谁。
泠袂。
……他不是在南海里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这是要干什么?
然而夏然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这些问题似乎都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丝毫不关心,她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再次缓缓地回过头,继续把自己沉进了一片黑暗里。
别来打扰她,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理会,只想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待一会儿。
泠袂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神色微微震动,目光复杂。
他已经来到这里有一段时间,长江瞿塘峡上发生的事情,他全部都看到了。
南海一战之后,夏然和赵景行最终带着队伍一起离开,而他仍然留在南海上。只是,一切在那之后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
珊瑚礁上面被他抓来的那些人类,他已经没有兴趣去理会他们,也不再让海洋动物在周围看守,任凭那些人类自己造船离开。
于是,苍茫辽阔的大海上,就只剩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天气晴朗的时候,浮在海面上举目望去,上面是看不到尽头的渺渺长空,周围是看不到尽头的茫茫碧海,四面八方全是一片令人恐惧的极度空旷。
而在夜晚,浩瀚无比的无尽星空笼罩在沧海之上,天也星光迷离,海也星光迷离,更是显得广袤的星海之中仿佛就只有他一条生命,正在孤独地仰望着整个恢弘的宇宙。
然后,不知道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念头驱使下,他终于鬼使神差般地离开了南海,朝更北方的海域游去。
游出南海,穿过东海,跨越了华夏的两大海域,最终到达长江的入海口,然后进入长江逆流而上。因为夏然的那些队友被困在珊瑚礁上的时候,他有一次在海水里偶然听见他们说,他们的基地是在朝临湖的湖心岛上。
他说不清自己漂洋过海,游过这将近两千公里的漫长路程,寻找的到底是什么,只知道那里仿佛有着一种无形的吸力,在冥冥之中吸引着他前去。就像是洄游的鱼群,只要一到季节,它们就会遵循身体内根深蒂固的本能,哪怕不远万里,跨越万水千山,迎着激流险阻,也一定要到达它们必须到达的地方。
他还有人类时的记忆,知道朝临湖在长江流域的什么地方,但在到达三峡地区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江水中似乎有大量的变异真菌正在顺水流下,但是被拦截住了,有人正在瞿塘峡上空战斗。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
比他预想中的要早很多,但是也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看到那个男子在悬崖的顶端,身体崩落成一蓬细砂尘土,从悬崖上落进滔滔江水中。他看到她在悬崖上一动不动地站立了片刻,也落进江水里,顺着水流在水底到处寻找。这期间他好几次追上她,她几乎就在他的身边擦肩而过,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直到她找到了那几件衣物,就在水底怔怔地那么呆立着,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
当初在南海上的时候,她与他操控的数十只巨型海怪一场恶战,将海面染成一片浓浓的血海,整个人犹如浴血一般辨不清面目,却仍然气势丝毫不减,铮然如一把开刃的锋利长剑,光芒凛冽,直指长天。
而刚才,她转过身来看他的目光,空茫得像是近乎虚无的一片黑暗虚空,明明落在他的身上,却根本就没有把他看进眼睛里面。或者其实看进去了,也不过是看到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物体,漠然毫无反应。
泠袂的心脏突然剧烈地一下抽痛,这猛然的剧痛来得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痛得他几乎也要像她一样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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