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初起,凤仪殿一大清早的便热闹了起来。
前晚上方皇后语焉不详地给行昭提了两句敦伦大礼,讲来讲去又不敢明说,最后让蒋明英丢了册书给她,她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总不能大喇喇地告诉人方皇后,“我上辈子就懂这些妖精打架的事儿了,这辈子您可就甭操心了”吧?其实想一想,方皇后完全是杞人忧天,圆房是定在及笄之后,淑妃已经隐晦地,嗯,不对摆在明面儿上地告诉新郎倌儿了。
这一觉行昭睡得很好,睡前忐忑不安,哪晓得一沾到枕头,就没了意识,睡得迷迷糊糊地被黄妈妈一把扯起来,行昭睁了睁眼,抬头看了看窗棂外。
嗬!东方都还是一片儿雾蒙蒙的,鸡都还没叫,天儿都还没亮,她就得起来嫁人了!
从痛苦死去,再到怀着希望活过来,再到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饮鸩而去,再到现在
到现在,她幸福美满地,满心揣着小娘子情怀地去嫁人。
行昭心绪陡然从新嫁娘的忐忑变成了一种静水无波的平和。
母亲还有姨母没有过完的幸福,她来帮她们补全吧。
新娘子沐浴焚香一出来,内厢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人。方皇后、德妃、淑妃还有几位内命妇打扮的夫人。贺二夫人、闵夫人、黎夫人还有平西侯夫人邢氏。还有几位行昭没太注意过的夫人奶奶。女儿家出嫁娘家人都要守闺阁,这样才算热闹。
邢氏站在黎夫人身后,没开腔说话,只笑吟吟地看着行昭,行昭难得地红着脸低了低头。
描唇画黛擦粉,这是日常的化妆规矩,出阁嫁人这样大的事儿得多加一项——绞面。
先在小姑娘细绒绒的脸上涂上一层粉,再拿出条麻线来。完成八字状,一开一合地将新娘子额前、鬓角的细绒毛拔干净,也叫开脸,取个别开生面,幸福美满的好意头。
定京婚俗多是邀儿女双全,高堂尚在的夫人来为新娘子绞面,而上辈子行昭绞面礼是请黄妈妈帮的忙,脸上疼得厉害眼睛便跟着湿漉漉起来,一个妾室哪儿来这么大的规矩,这么兴旺的热闹。
这一次方皇后原本是想请邢氏来帮忙。可方祈老子娘都去得早,不太符合规矩。
贺二夫人没儿子。欣荣没儿子,选来选去,把眼神放在了一个出人意料之外的人选身上。
行昭双手置于膝上,轻轻仰头闭眼,闵寄柔母亲闵夫人的手脚很轻,麻线也拿得稳极了,一点一点地绞,丝拉拉地过来,痒痒的有点儿疼,但是不像上辈子那样,能让人疼得立马哭出来。
闵夫人动作不快不慢,从额头到下颌,一直屏着一口气儿地从额头到下颌绞完后,这才松了口长气儿。
“好了!”
这时候还不能睁眼,得上完粉膏妆容之后,才能睁眼。
换成六司专擅化妆的女官来上妆,定京的新娘妆千篇一律,铺上厚厚的几层白白的粉,再将嘴唇描得红红的,眉毛描得黑黑的,头发高高挽起方便戴上凤冠,没有多余的头发和妆容来掩盖五官的不足之处。
这种浓重且热烈的妆容是挑人的。
五官大气脸型标准的人化这样的妆才好看,顾婕妤是行昭两世加在一起排在头一二的美人儿,她长相媚气就不太适合这样的妆容。
六司的女官轻手轻脚地给行昭上完妆,神色一愣。
挺得笔直的脊背、端庄的鹅蛋脸、直挺的鼻梁、小巧的微微抿起的嘴巴,单论五官,这位温阳县主与她的姨母方皇后长得并不像,可远远地看,模糊地看,却总让人有种恍惚。
等到戴上凤冠,铺上盖头后,行昭一身红衣安安静静地坐在铜镜之前,手随意地放在膝上,坐得很挺拔。
这分明活脱脱地就是第二个方皇后——恍惚终于盖棺定论。
一上完妆,屋里就渐渐从热闹喧阗慢慢地静了下来,方皇后有点儿说不清楚心绪究竟如何,说甜很甜,说苦也很苦,像吃了糖莲子里的莲心,苦甜交杂,有一种把自个儿心尖尖上的肉剜下来的感觉。
唢呐声儿渐响,敲锣打鼓得热闹,好像就在人耳朵边儿上响。
德妃最先反应过来:“王妃从宫里头出嫁是给端王殿下体面!这下倒好!体面是有了,可没人敢刁难新郎倌儿了!”
命妇们都笑起来。
方皇后要给外甥女做颜面,定下从宫中发嫁,可端王妃的娘家兄弟们,哪个男人敢进宫里来刁难六皇子
鞭炮阵阵响,大红袍穿在身,春风得意的六皇子一路走得是畅行无阻,什么为难都没遇到,二皇子娶亲的时候,闵家人还在闵家楼墙上定了三个规矩,既得先现做篇文章,还得耍个大刀这才把闵氏接了出来,他倒好,从八宝胡同,到城门口,再沿宫道至内宫外廊走,私心觉得福建离定京这么远的路程,甚好啊甚好!
若是大舅子贺行景在,非得闹得个天翻地覆。
六皇子抖了抖,这种明褒暗贬偷摸得瑟的大舅子,简直是滑不溜手,想一想贺行景曾十分认真地问他“端王殿下,您从皇城走到雨花巷会大喘气儿吗?”。,六皇子瞬间就悲愤了,****兄以为谁都跟他似的,走路不带喘气儿的!?从雨花巷到皇城坐马车都得半个时辰,走路不大喘气儿,您以为我是鱼吗!?
由此可见,在宫里出嫁好得很!
嫁女儿得矜持住,就算没人来刁难新郎倌儿,也得矜持住——这是方皇后的目标。
六皇子叩门叩了三遍,发大红封发了足足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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