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东门外,十里牌,孙家老店。
如同往日一般,这店铺外间聚了不少登州城的城狐社鼠,三五成伙,相互间吃酒吆喝,好不热闹。至于里间,更有喧闹异常,二十几个汉子,大都敞开衣襟,这般炎炎暑日挤做一堆,竟也能耐得这憋闷燥热。
“六,二……娘的!”
“庄家通吃!”
……
敢情这里间正开着赌局,也难怪聚了这般多的地皮混混,至于被众人围在当中的,赫然是个妇人,却是个眉眼粗大,胖面腰肥,一身大红石榴襦裙。这会儿正撸起袖子,双手抓着一个骰钟摇的上下翻飞,嘴里更是呼喝连连,催促着周围一帮子地理鬼赶紧下注。
这妇人却不是别人,正是“小尉迟”的浑家,登州绿林道上闻名遐迩的“母大虫”顾大嫂。
也就在这边闹得不可开交之际,联接里外间的布帘子突然掀了起来,探出一个店中火家的脑袋,也瞧不清里间状况,只是扯着脖子大嚷道:“老板娘,你家乐和舅在外面,却是来瞧你的!”
顾大嫂武艺也是不凡,平日间放对,一二十个寻常大汉近不得她身,自是耳聪目明,虽说里间闹腾的比过年还热闹,不过那火家一声喊,却还是听的明白。
将手中骰钟交予身边人,双膀较力,却是硬生生将挤做一堆的泼皮混混分作两边,一时间众人东倒西歪,不是你踩了我一脚,就是他撞了你一回。整个里间立时骂声一片。只不过若是细细听上一回,这一通卧秽语中,却没一句敢提及始作俑者的顾大嫂。直到那“母大虫”掀帘子出了里间,才有几个无赖泼皮低声咕哝了一句。
显然,这顾大嫂在这一众登州城的泼皮无赖中颇有威势。平日里这些横行街坊乡里的小子,在她面前却是不敢有丁点放肆。
顾不得里间聚集的一众赌徒,顾大嫂从店中迎出来时,正瞅见一顶双人软轿停在店外,乐和正从轿中扶下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却正是怀胎足有七月的乐家娘子。
“乐和舅。这炎天暑热的,怎么把妹子带来这里,若是有个差池,瞧我不敲断你的腿!”
见着乐和娘子,顾大嫂紧走几步上前。却是将乐和推往一边,自家小心翼翼的扶住,一边还忙不迭的往店里喊,“都挺尸了?没看见有客人啊!”
闻得顾大嫂的破锣嗓门,店中立时冲出三两火家,支愣着一块布帘,踮脚遮在两个女人的头顶,更有人去后面伙房吩咐预备消暑的绿豆汤汁。
“大姐也别怪他。都是公务上的事!”
乐和娘子见着顾大嫂却很是亲热,自从上次乐和介绍孙新进了物流所,这顾大嫂感念乐和高义。每次进城都免不得要去乐家坐坐,捎带些新鲜瓜果。礼物虽不贵重,却难得这份心,兼之其人性情爽利,两家又是沾亲带故,两女平日里便姐妹相称。很是融洽。
“公务,公务!”
顾大嫂却是嘴一撇。也不顾店中客人众多,嚷嚷道。“我家那口子也是这般,镇日里都是公务,也不知那物流所里哪有那般多的公务,瞧着倒比他那个做提辖的大哥还忙上许多!”
对于顾大嫂的抱怨,一旁的乐和只是笑笑,却不反驳。
那孙立是登州驻泊禁军的步军提辖官,现今的禁军厢军,只要是个明白人,又有哪个不知道的,自然没有什么公务。似那孙立,已经算是难得勤恳的,却也整日呆在自家府中习练枪棒,至于营中,还真就没甚要紧事。
物流所却哪里是那等清闲衙门,本就初立,人事都是极为驳杂,更兼西门庆还得支应在辽东的登州水师一应后勤事宜,以及一众家属的生计,更不用说还有杨再兴那一支少年骑军,诸事皆是要紧,容不得半点懈怠轻忽,那物流所中上下一干官吏,包括西门庆在内,又有哪个轻省的了。
却说三人一起绕过孙家老店,只见后面却是隔着一道小溪,几块青石在溪水中横成一线,便算是一座极简易的小桥。过了小桥,却是一处占地不小的院落,筑了一道半人多高的泥墙,里面三排屋子围成一处院子。
乐和行到此处,却是见着院子前面临溪的一株樟树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斜斜靠在树根处,一双眼睛直愣愣瞪着前面流动的溪水,宛若木雕石像,纹丝不动。不用说,这男子就是昨日乐和安置在此处的萧嘉穗。
“乐和舅,我说你带来的是什么人?脾气古怪的紧,好像短了舌头一般,从昨天到今早,我就没听他嘴里吐个半个字!”
顾大嫂见着乐和把目光停留在萧嘉穗身上,忍不住嚷了一句。
“嫂子,其间缘故,孙新哥哥已知晓,我今日却是送内人来此住上俩月,日后说不得要劳烦嫂嫂多多照应!”
今日一早,乐和先去的物流所,同孙新分说明白后,方才雇了顶软轿,将自家娘子送来十里牌。现今既已将人送到,他也不愿多留,一则怕引得那萧嘉穗疑心,二则是物流所中公务繁忙,实在是离不得,今日一个上午的时间,说不得已经积下了不少事。
将娘子托付给顾大嫂后,乐和也不同那萧嘉穗打招呼,径自离了孙家老店,急急催马回了登州城。
这日夜,在物流所忙了一天的孙新回了十里牌,现在的他早不是当初刚进物流所时担任卞祥的副手,而是同乐和一起负责慈幼局一事。这可不是前些日子刚发生的登州慈幼局杀人事件,而是谋划将山东各州府,通过各式手段赎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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