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何事?”从冉应了声,将棉线绕在食指前端,咬断长线,在最后一个结收束干净。
“我这儿有药油,想来给师尊用些。”
未经允许,叶沉擅自推门。
屋门吱呀一声。
从冉翘起的指上勾着一根棉线绳,绳子的末端系在胸前,中间挂着个类似银针的器物。猩红血色掺杂了浓墨的黑,正顺着“银针”往下淌。
“滴滴答答——”
她刚要拒绝,厉声驱赶叶沉,却在抬眸看到他的时候停住了。
山风鬼哭狼嚎,凶猛地擦过他身侧,在踏入门槛,诡异地散开,像是个孩童,偷偷溜了一缕进来,跑到屋里的桌边,轻轻抖着灯烛。
从冉深吸口气,眼底里映着抖晃的烛光。她僵着这个动作,静了一瞬后,眨了眨眼,那抹微光便化了开来。
叶沉端着盘子,上边放着药油。他走过来在榻边停住,不急着放盘子,而是低头看着从冉。桃花眸隐忍闪烁,眸光在从冉眼尾扫过来又落回去。
看的人眼神晦暗不已,被看的人神情茫然。
“这就是师尊所指的旧伤?”
从冉拔线收起的动作一顿。
过了片刻,她垂头咬断指尖染红的长线,再抬头,完美撞上了叶沉低垂的眸光。
“黑色的血,显然中毒不久。可近段时间师尊并非与人打斗过,所以。”叶沉猛然欺近,一只脚胆肥地跪在从冉的腿边,“师尊是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疗旧病?弟子虽没读过什么医,但这种治标不治本,甚至加重病情,还请师尊别再继续用了。”
从冉抿唇后退,她背抵着墙,在对方炽热的眸光里静了一会儿,又轻眨了眼移开视线:“不用,连今夜都熬不过去。”
叶沉呼吸一凝。
她自嘲道:“本尊的身子早已不复当初,坦白跟你讲,再过没几年,你的修为便在我之上,而我,废了一身修为就为了保这条命。本尊倒是在想,真到了那一天不如选择自爆。”
“可您三年前,没这种情况。”叶沉慌了般把盘子搁在床榻,摁着从冉,逼问道,“是不是殺魂教?魔族把你的灵丹侵害了?我就知道,狗娘养的一群畜牲玩意就爱玩阴的。”
从冉打断道:“忍痛而已,有何难?一直以来都是装的,你明明看得出来。”
“为什么,要……装?”
药油瓶子晃动了两下。
你应当知道,明知故问。
从冉动了下嘴唇,却没出声。
“难怪当初无为道人怪你不爱惜身子。”叶沉嗓音低低沉沉,以欺压的姿势半跪在从冉跟前,“没想到您真不把身子当回事。装得仙风道骨,拥有超高修为,为了镇压住心存歹念之人,还是说怕我知道后生气,怕被算账?”
“你只是我徒弟!本尊会怕你生气?”从冉忽而提高嗓音,夹杂着数不尽的怒意。
凉舟堂的主殿其实很大,很广,声音响了则有回音。他们的说话声却只在这一隅方寸之间。
要不是从冉气极后声音大了点。
除了彼此,谁也听不清。
就像烛光照在台面上的一圈光晕。
叶沉被拍开的手搭在曲着的膝盖上,他去拿甩在一边沾有血迹的棉线,挂在小拇指,长长短短地垂挂下来。他无意识地拨了一下,道:“师尊自是不会怕我生气,今儿见师尊脸色不好急着回来,想必是犯了病。弟子想了很久,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急着跑来找您。”
从冉鼻子出气。
他又说:“那为什么又不装了。”
这下,从冉没有立刻回答。
火光摇晃了两三下,她才出声道:“因为瞒不住了,本尊的身子快到了极限。”
百年之内,要是从容找不到医治的办法,她恐怕要卧床不起。
“如果现在出现的是谢一方,你也会把刚刚的话说给他听?”
“无论是谁都是如此,本尊不爱撒谎。”
从冉声音沙哑,明显感觉得到她喉咙间哽了什么。因为偏开了脸,脖颈上的线条紧绷着,叶沉看着上面青色血管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小师尊这一世啥都变了,可一股与生俱来执拗,比上一世还要固执。
好像谁都扭转不了。
谁都劝不动她。
但当她说完这句转过脸来,抬头去看压在身上,没大没小的叶沉。漆黑的眼珠里带着疼痛未消的雾气,微亮而潮湿……
要是把小师尊比作一把剑,定然能削铁如泥。但就是这种骨子里都藏着锋利棱角的劲儿,忽然抽走了气神,转化成了一层薄薄的壳,一戳即破的壳。
连同看自己的目光都含着脆弱的神色,一瞬不瞬。
他突然气就消了。
“从你来救世你不是想着离开便是想着和你那师兄攀比,比修为,比能干,比讨人喜欢,比粘人程度。比到现在,谁赢谁输了?”
她的语气仍是固执,嗓音低沉,有几个别字用气音在说,只是多了些别的东西。
“没赢也没输……”
棉线的一头,叶沉拽着,另一头搭在从冉的食指处,像极了牵在二人手上的红线。她蜷了一下垂着的手指,灯光下的线头影子微微晃动,叶沉有所感应般捏住棉线。
便见她头靠在墙上,微仰着半磕着双眼,说:“罢了,随你怎么算账。当然,如果是谢一方,为师不会讲这话。”
为何要强调谢一方?
所有在心底深处蛰伏着的念头一一被翻搅了出来。
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冒出。
烛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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