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的气氛笼罩整个沙漠绿洲,这里不分男女老少,长幼尊卑,大伙围坐在篝火旁。每个人都在歌唱,舞蹈和畅饮美酒,整只的肥羊被串在大铁棍上,牛粪炭火燃得正旺,一滴滴的羊油滴落到火焰里,肉香四溢。
当夜色已深时,醉醺醺的人们回到各自的帐篷里休息。隗多友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帐篷里面,人们散去后他才发觉身边坐着表妹丽隗。
隗多友竭力在胡床上坐正,然后问道:“丽隗,你------这是怎么回事?”
丽隗含羞垂首道:“表哥,你------可还记得我们之间本是有婚约的?你是应许了我父王的------”
她低着头不好再继续说下去,过了好一会之后,隗多友才走到她身旁,她闭着眼睛等待着。但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丽隗睁开眼睛,只见隗多友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她不好问什么,便也只好呆坐在另一张胡床之上。草地里的蟋蟀传来阵阵鸣叫声,尴尬的气氛却在帐篷里流淌。
丽隗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表哥,我听说周人那边都十分看重女子的贞操,你------你是不是嫌弃我曾被无终王收为侧妃?”
隗多友猛摇头道:“不对,不是这样的!表妹,你是为了我才沦落至此,我隗多友若因此事而嫌弃你,那我便是猪狗不如了!”
丽隗听后脸色绯红,更加羞涩地问道:“那,是不是你已有了意中人?放心,我不计较这些的,我愿与她姐妹般相处着,不让表哥操一点心。”
隗多友再次猛摇头说:“没有,我真的没有。可是表妹,我------我是个不祥之人,已经害了舅舅,我再也不能害你了。”
丽隗却根本不肯相信,她面如死灰般颤抖着说:“借口!这都是借口!你------你是嫌弃我------我好容易从无终逃出来,你却嫌弃我------”她顿时泪如雨下,捂着脸跑出了帐篷。
“公主,公主!你要去哪里?公主------”帐外隐约传来侍女急切的呼唤声。
须臾,帐帘被掀开,贴身侍女叶子怒容满面走近隗多友,厉声斥责道:“你凭什么这样对待公主?你知不知道,她放弃了做无终王后的机会,执意来到这沙漠里苦熬,就只为了等你?你却这样对待她,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吗?”
隗多友看着她的脸,忽觉心中一动,问道:“你是叫叶子对吗?”
“是啊?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叶子依旧气乎乎的。
“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叶季?”
叶子一惊,追问道:“自搬到绿洲后,就没接到过弟弟的任何消息。怎么,你有我弟弟的消息?”
隗多友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囊,躲避着叶子充满希冀的眼神,递过去说:“叶季到了卫国后,一直跟在我身边做护卫。这回出使,我在孤竹遇刺,他-----不幸遇难了。这是他的一撮头发,临死前托我找到他姐姐,亲手交还。”
“叶季------”
隗多友骑上一匹骏马往沙漠深处寻找表妹,身后,是叶子摧心揉肝的恸哭声。一步一步,让他下定了决心:我隗多友就是一个灾星,只会害了表妹。要找到她,劝她回来,决不能再次拖累她。
月色下的沙漠褪去白昼时那一望无际的黄色,沉默的沙丘映衬着星光璀璨的天空,月光下沙砾的石英反射出点点微光。这里没有草原中的蟋蟀鸣叫,只有冷风呼号。远远的天边传来狼的嗥叫,隗多友胯下的骏马紧张地连打响鼻。他身后的绿洲已被沙山遮掩得严严实实,当他催马翻过一座沙丘之后,沙地上空留两行马蹄印迹对着冷冷的月光。
终于,在被三座沙山层叠环绕的一块谷地中,隗多友找到了丽隗。她正坐在那里,一丛丛骆驼刺将它们坚硬的枝条织成屏障,正在无声地守护着她。
流泻如瀑的月光将丽隗的身影衬托得分外婀娜,她正仰望着月亮哭诉:“------自从十五岁见了表哥,我便一直喜欢他,一年年在草原上等着他。有人喜欢我,我也只能当瞎子,聋子,傻子,就为了等着他。可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却又不要我了!我知道,他是嫌弃我------呜呜呜------”
隗多友轻轻走到她身后:“对不起,丽隗。我是真的不想伤害你------”
丽隗背对着他,肩膀一耸一耸地抹着眼泪,但却不哭出声来,也不让他听见。隗多友心里赞叹:真是个有骨气的好姑娘!
他在丽隗身旁盘膝坐下,轻轻问道:“你还记得叶季吧?当初还是你派他去朝歌给我送信的?”
丽隗的眼神有些迷茫:“记得啊!他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隗多友顾不上丽隗惊愕的眼神,从马鞍上取下一个羊皮酒袋来,喝了一大口马奶子酒:“丽隗,咱们虽是表兄妹,却并不是一块长大的,你也不知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接着,他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大概叙述了一番。尤其是离开镐京后,在滑地与孤竹两处遇刺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遍,丽隗在他的倾诉中渐渐停止了抽泣。
“总之,我就是个天生的灾星煞神,走到哪里,就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祸患与灾殃。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娶妻生子呢?我已经害死了舅舅,再不能拖累你了。”最后,隗多友总结道。
“我不怕!”丽隗高喊道:“等灭了隗奴,你便是咱们隗戎部的新王,这也是父王生前嘱咐过的。咱们一起留在草原上生活,谁敢说三道四,我便割了谁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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