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木匠绕着城墙走了一圈,最后坐在城门,呆呆看向荒漠。
“爷爷,顾哥哥去哪了。”扎着羊角辫的稚童并排坐着,递过去一颗黏黏的软糖。
秦木匠没说话,将糖含进嘴里。
“我不喜欢那座新坟。”稚童瘪着嘴,黝黑脸蛋尽是委屈之色。
“为什么?”
“说不上来。”稚童摇头,迎fēng_liú泪。
“洛阳!”秦木匠擦拭娃娃脸上的泪痕,轻声道:
“那位高公公也是咱们安西的一员,他为孤城壮烈而亡。”
城里的小辈都是以中原地名为名,不过也是最后一批娃娃了,有长安一人扛着这座城,娃娃们至少不用在城头度过少年时光。
“他为什么要来,他为什么就一个人来。”名叫洛阳的稚童拿出嘴里的软糖,将其捏成剑的形状。
秦木匠沉默。
是啊,如果高公公没有带来希望,长安应该解脱了,倘若他是带着百万雄军踏入西域,那又该多圆满。
“爷爷,我们这辈子会去中原吗?”洛阳仰起小脸问。
“会!”秦木匠的声音比以往更加坚定。
隔绝消息六十三年,第一个中原朝堂人物来到西域孤城,当微弱的曙光降临,距离黎明不远了。
他或许等不到,但洛阳一定能等到。
“到了中原,我要吃桂花糕,应该不贪心吧?”洛阳神情雀跃,经常听老一辈说起,他都馋死了。
“还有顾哥哥,咱们一起也懂很多大道理,只是好久不说啦。”
洛阳絮絮叨叨,孩子的心愿就是这么简单,一间漂亮的私塾,别再尝咸涩的风沙味。
秦木匠心如刀割。
他本就麻木的内心,竟被一句话给重重刺穿。
长安……长安怕是去不了。
秦木匠不理解什么天地气机,但当桃花枝栽种在城内,当长安说那句“我怕我会伤害你们”,他就知道这个苦孩子要在黑夜里沉沦。
足足六十三年的煎熬和等待,很可能将迎来胜利,但在胜利前夕,长安却要成为疯子。
世间最绝望莫过于此,快要赢了,快要走出黑暗了,他的灵魂却一直停留在黑暗。
“爷爷,您别哭。”洛阳凑过去帮他抹泪,坚定道:
“不管蛮狗来多少,顾哥哥都能一剑砍死,一直砍到中原大军的到来。”
秦木匠老眼通红,带着娃娃走回城内。
……
腥臭的荒漠,红袍身影提着一壶酒缓缓走来,悬空的木剑如影随形。
视线之内,几十万具腐尸堆叠,断肢残颅,尸骸白骨填满沟壑,血污将黄土都覆盖了一遍。
“此地甚好。”顾长安颔首。
让他癫狂的气机愈来愈烈,大抵是无辜冤孽之气,入体炼化就像小长矛一根一根地刺进脑袋。
顾长安无动于衷,自斟自饮:
“敬自己十岁时的轻狂,敬二十岁时的彷徨,敬现在的坦荡。”
“斩!”
抛开酒壶,血剑劈砍而下,条条剑气如蛛网密集般笼罩大地,竟关照到每一具蛮国子民的尸骨。
是的,顾长安要将罪孽之气全部炼化,不漏一丝。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中原应该快要来了吧,黎明破晓之前,蛮夷肯定会有最迅猛的进攻,他要用实力撑住,不能在终点前丢失疆土。
他疯掉死掉无所谓,将孤城完好无损地交给中原,足以无憾。
天地黑雾缭绕,世间最残忍的孽气蒸腾而起,遮蔽了血剑气息,黄昏荒漠犹如黑夜降临。
“咳……”顾长安剧烈咳嗽,视线逐渐模糊,他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
长安城内的书生,有个不算漂亮但温婉善良的妻子,一栋别致的小宅,宅前种着一株桃花树,此生和睦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无病无灾。
“这就是我小时候的愿望,我穷极一生都实现不了。”
顾长安忍着抽骨剥皮的疼痛,蜷缩在尸骨中央,一道道孽气朝他倾注而来。
“我也只是想平凡。”他歇斯底里大喊,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可怜。
生,掌控不了。
他不想生在西域孤城,血红色的城墙挡住了他的所有,他是一具被民族信仰裹挟的傀儡,他是被华夏中原忽视的蠢货。
死,控制不了。
想死都不能死。
“我为什么是怪物!”顾长安看着自己浑身流淌的鲜血,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掌,明明曾经无数伤口,却连一块浅淡的疤痕都没有。
我总是这样,腹部被切出肠子还能塞回去,头盖骨被箭矢钉穿,拔出来痕迹无存,我其实就是一个守城怪物。
可我不想这样啊啊啊!!
似乎人在即将崩溃的时候,都会有立刻逃避、放弃思考,以及决定疯掉三个选项。
顾长安正处于思考的边缘,灵魂在抵制孽气的入侵,可ròu_tǐ却疯狂吸收,天地间黑雾逐渐稀薄,他在同时承受每块皮肤撕裂般的疼痛。
于是乎,决定疯掉。
以自身为载体,十几年杀戮积累的煞气与疯癫气机交融。
融合!
一个从未离开旧世界的人物,却将一缕缕独属于他的气机烙印天地。
轰!
龙卷风卷起沙石,如同一条咆哮升天的黄龙,荒漠迎来百年难见的暴雪异景。
天仿佛裂开了,大雪仿佛永远下不完,偏只降落这方圆十里,外面是绵延万里的不毛之地,可这里俨然是白茫茫的冰雪世界。
一袭红袍矗立其间静止不动,顾长安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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