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光三年的正科殿试,在四月风和日丽的时节,于太和殿进行了。
这一次殿试共有二百六十八名贡士参加,皇帝亲自出题,亲自带着一众大学士们阅卷,比起去年春天那一回的恩科会试还要更上心些。
今年是他正式登基的第三年,朝中已经增加了不少他属意的官员,一些老迈多病、尸位素餐、心思不正的官员已经被他先后用不同的理由挤出了朝廷。但这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只忠心于他的人手,他要完全掌控整个朝廷,整个国家,他需要更多忠诚优秀的新进士。接连两年的恩科及正科会试、殿试,就是他收罗人材的最佳时机。
就连殿试的题目,他也非常用心,从古书里挑了两句先贤名言,主题就是两个字:“忠君”。什么叫忠君?该如何忠君?不忠君的人是如何表现的?会有什么下场?周围的人应该怎样应对不忠君的人?
皇帝的本意也很清楚,接连两次逆乱,连皇帝自个儿都差点丢了性命,他当然会对心怀谋逆之人深恶痛绝了。他这是要收拢天下士子之心,让那些附逆不忠的臣属与世家失去民心,从此沦落为丧家之犬,让天下臣民都忠心为君,再也不会有人生出谋逆之心来。
皇帝的想法很正常,知道这个题目后的大学士与朝廷重臣们也非常了解明白,就连太和殿内的贡士们,看到题目后,也大部分都明白了皇帝的想法,知道该如何写这篇文章了。
可谁也保不准,这世上总是有人会出人意料的。
两场谋逆都早已事过境迁了,而且因为主要发生在京城与江南两地,其他地区的人只是听闻,并没有亲身经历,感受就不是很深。朝廷又没有公开对全天下的人说哪里的贵族、官员或是什么家族附逆需要被审判,皇帝刚上位的时候为了稳定大局还说了只处置首恶。不追究其余人等的话,所以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大多数人都已经不把这两场谋逆当一回事了。颖王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想要谋反但又失败了的炮灰而已。
这些地区出身的贡士们。上京后在读书人圈子里混过,又去了明知书馆,看到皇帝所出的题目,第一反应就是:忠君,就是忠于朝廷。不事二君,尽忠职守,爱民如子。再进一步发散思维时,没往皇帝想要的“不事二君”的方向走——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只要提过就行了,重点是另外三条“忠于朝廷”、“尽忠职守”、“爱民如子”。
简单来说,就是官员该如何尽自己的本份,为君王分忧,治理地方,造福百姓。这其中自然免不了要提到清正廉洁,最近的堤坝案便成了极好的例子。贪污**。弄虚作假,既对不起朝廷,也害了百姓,最后自己和家族也没落得好结果,这就是“不忠君”的下场了。所以为官者要忠君,就要廉洁,要爱民,要尽责……否则就是上对不住君王朝廷,下对不住家族亲人,还对不住天。对不住地,简直就是世间的罪人……
皇帝带着重臣们阅卷的时候,心情还真有些复杂。二百六十八名贡士,倒有四五十个是这么写的。哪怕用辞各不相同,表达的意思却非常相近,而且大部分人都拿了堤坝案来做例子。皇帝当然也很重视堤坝案,只是他的重点跟这些贡士们不太一样。贡士们关注的是贪官理应受罚,廉洁是官员的本份,可皇帝更重视那些被抓起来的犯人的口供。想从他们嘴里知道曾经依附过颖王的人,到底还有谁。
皇帝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迟迟没有给堤坝案结案,所有犯人都还在牢里,除去中途死了的人,没有人被判决。外界不明真相,已经有许多议论了,大理寺、刑部以及所有参与审案的人员都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可是皇帝还没满意呢,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而那些迟迟不肯开口的犯人还很嘴紧,他们虽然未必受得住大刑,可是他们身后还有家族,为了护住全族上下,他们必须要闭紧了嘴巴。
因为贪腐渎职而被处死,跟被卷进谋逆大案里头,后果是不一样的。前者只会罪及本人,顶多是家眷受连累,但若有亲友族人援手,日子还能过得;后者却是全族一起倒霉,那就真真是完全没有希望了。也曾有人想过,如果能跟皇帝做个交易,换取自家活命,也不是不行,自己也能少受些苦楚。可是皇帝曾经许诺过不追究附逆之人,如今却要赶尽杀绝,他们能冒险去相信他吗?局面就这么僵持住了。
皇帝心里正烦躁呢,忽然发现今科贡士们的殿试文章里,居然有那么多人提到堤坝案,他心里那根敏感的神经就发作了,担心这里头会不会有颖王余孽的手脚,故意借贡士们来试探他?他派了人去打探,没想到探子们回报,说有那么多的贡士关注堤坝案,是因为明知书馆里挂着两幅南汇港的画,书馆里的人也经常在议论堤坝案。
以明知书馆如今在京城的名声与地位,本地的读书人常去就不必提了,外地来的读书人到了京中也肯定要去看一看的。无论是自己借阅书本,还是跟其他读书人交流,都是常事,期间难免要提到这个热门话题,况且那两幅《南汇繁华图》与《南汇灾后图》,也令看过的人印象深刻。贡士们会在应试文章中提起堤坝案,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皇帝一听是这个原因,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别家还罢了,明知书馆之主建南侯府却是绝不可能跟颖王逆党有勾结的。没有赵家祖孙,他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更别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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