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万能的理由,是生病;而生病最简单的病因,是感冒。
京都十一月末的深秋,打开冷水开关,面无表情地从头淋到脚,被寒气包裹的第二天,果然迎来发烧。不知道是不是正赶上流行感冒并发季的缘故,甚至不用刻意为拖长时间少吃药,病毒自己就顽强存活着,烧退了以后,断续的咳嗽连绵。
但宋时诺在电话的陈述里,减轻了病情。霍逸舟以为只是场无伤大雅的小感冒,对她闭口不谈“不愿去”的未知原因置气,索性决定晾宋时诺几天,不闻不问,不打扰也尽量不想念。
于是开始了场莫名其妙的冷战。
直到周末,叶鹤和林南欣的订婚典礼如期来临,他最终还是单独赴宴。
新闻里大肆报道,随手可以刷到这场豪门联姻的最新消息。场地定在叶家旗下的一处高端酒店,布置昂贵豪华,以香槟色系为主,花海与繁星点点结合,梦幻而浪漫。
叶家亲系到场不多,叶夫人拒绝出席,便只有叶老爷子和林家的两位长辈见证。林南欣穿着华丽礼服,尽管脸上一贯的不情愿表情,但被氛围烘托下,不耐烦倒显得是娇羞。
叶鹤仿佛才是场面中,最投入的那个。
病态的苍白被化妆很好地增添气色,他洋溢着温柔的笑,幸福、耀眼,真假都已无足轻重,他正一步步获得很光明的未来,也一步步地,抹去和安巷里那个穿校服少年的影子。
就该这样。宋时诺细细看着新闻里的图片,淡淡想。叶鹤努力争取的出人头地,他渴盼的叶家的认可、身份的正名,他不用再躲躲藏藏,背负私生子的称号,就该这样。
她看了很久,久到眼眶发热,闭眼时睫毛被濡湿。突然跳出的来电显示打断思绪,让她回神。是霍逸舟。
那头有些许嘈杂,还有模糊的敬酒客套的寒暄,霍逸舟应该是起身走到了哪个角落,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诺诺,身体好点了吗?”
其实就是随口找的,借关心之名,能拉下面子主动打来的由头。霍逸舟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本想的晾几天,等宋时诺找他解释时再截止,结果左等右等,了无可能性,还真印证了那句“不好搞”。他最先没忍住,仍旧认为宋时诺是在闹脾气,也认为,稍加哄一哄,这事能就此翻篇。
“我的错,诺诺。你不想做的事,不需要理由,我不应该逼你,不应该......”他顿了顿,把后句“不应该想着利用你”咽进喉咙里,轻笑,“不应该现在才找你。”
那头一如既往说“没关系”。低低的,略有沉闷,带着软绵的鼻音,像极力压抑着什么,每字被用砂纸打磨过。
霍逸舟敏锐地听出异常,心倏忽被紧紧捏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有点懊悔。他沉默良久,才出声问,以为是小感冒变得严重:“感冒还没好?很难受吗?”
“......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很多。”
话音刚落,像触发什么宣泄口的开关般。宋时诺垂眼,眼睫微微颤动,冰凉的泪滴顺着脸颊滚下,重重砸落在手背,继而越演越烈,转为无声的啜泣。
原来真有一个人,连流泪哭泣也都是安静的。她无声地哭,牵扯着听者的心口,让人产生不管不顾抛下一切的,想立刻奔去抱住她安慰的冲动。在霍逸舟的眼里,冲动向来与鲁莽等同,代表不会权衡利弊、分不清轻重,与正确违背。但他却头一次,莫名衍生了就这样尝试一次的想法。
霍逸舟向来极有行动力,他想就去,便立刻做。车钥匙在指尖漂亮地打了个转,霍逸舟快步离开背后的觥筹交错,他嗓音温柔又蛊惑:“诺诺,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
那头传来长久的安静,但没挂断。
宋时诺看向通话中的屏幕,哭着哭着,突然很浅地笑出来。
她想通了,想通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就如解高次方程或研究代码变化的难题,其实原理通俗,只是她的执念太复杂,才险些走近死路里。道理是——
人不可以贪心。
叶鹤有他的选择,他属于现在,那么过去及过去的约定,就永远不要被提起,永远地停留在和安巷吧。她只要知道叶鹤一直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她希望叶鹤身体健康、前途光明,她祝他得偿所愿。而她,也该有新的,来京都的意义。
我们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宋时诺应景地想起上次心理辅导时,上官医生说的,【好好想想,去接受。说不定会有个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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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楼下,校园内路灯明黄。
霍逸舟的车停在不远处,他靠着车门,手里拿着热的燕麦牛奶,是机缘巧合,宋时诺错以为下执着喜欢喝的那个品牌。旁边过路来来往往,不少下晚自习的大一新生,频繁且好奇地侧目张望——
宋时诺一步步地走去。她不合时宜地,难得有些孩子气地想,是不是当年蹲在书店门口的石阶上哭时,只要抬次头,后来的一切就会有不同,会不一样。她刚冒出这个想法,又很快自己否决了。
不会改变的。她还是会在那个暑假里遇到叶鹤,并在以后的每一年夏天,等待重逢,直到他高三完全转学变成邻居,再高考结束,失去联络。
但她同时,还欠霍逸舟一句“谢谢”。感谢燕麦牛奶让她第一次感觉到善意,感谢那个纸上的笑脸让她受益终身:因为那个笑,她对着镜子去模仿叶鹤的笑,去学会笑。
然后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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