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
后来,我到河边去的机会就更多了一些。原因是我老舅一家搬到了河边住,而且就住在河街上。
能在河街上有屋基的,以前大多是大户人家,据说老舅家以前也很阔呢,只是后来败落了。祖上变卖老屋后,老舅就跑到半山腰一个叫“皆垄”的地方去修了一栋小房子住。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老舅这一代却又开始发迹了。老舅三十好几了才在我父亲母亲的张罗下结了婚,婚后踏踏实实做点木材生意,长年累月下来却积攒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成80年代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万元户”。
有了钱,老舅就又回河街老屋基盖起了新房子。
临街的一面开一间杂货铺,一个粉店,二楼几个房间开旅社。后面则背对乌榜溪,建有几个猪圈,养有几头随时都嗷嗷叫的猪,旁边就是给猪煮食的锅灶。
靠上一点的一栋正屋,则住家。
涨大水的时候,大河的水常常漫到杂货铺、粉店,以及猪圈来。但凡一涨大水,我和哥哥姐姐几个就得跑去河边帮老舅家搬东西。
老舅沿着乌榜溪扎一张小木排,用一根长长的钢缆捆在一棵老树上。然后把东西都搬到木排上,一任水涨排高,只需移动钢缆则可。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老舅眼睛却盯着溪的上游。如若上游漂来一段上好的木材,老舅必拿竹篙稳稳地扎在那段木材上,然后慢慢拖过木排边上来,用一根竹篾系牢。
待水一退到地平面位置上,大家又得赶紧把东西都搬下木排,然后把木排解散。这样,水涨水退,都不用扛着东西走很多路。
忙完一切,天开始放晴,大水且逐渐退去,舅妈就煮大碗面条给我们吃,面条里放了肉臊子,还有酱油、鸡精,吃起来很香。
平日在家,我们炒菜一般是不放酱油的。即便是面条,那也是逢年过节才煮了当菜吃。幼年贫穷,总是限制了我对味蕾的一点合理想象。
老舅和父亲,就着一碗面条,也要喝上三碗酒。半醉的父亲才歪东倒西地上山去。
大水悉数退去,退出乌榜溪,退到大河,人们把溪口的木桥又重新架起来,河街的一切才又恢复原样。
父亲走后,我们几兄妹就加入了“找漏”的人流。大水过后,在沙滩上走一遍,总有一些来不及随水退去的鱼,搁浅在沙滩上,张着鳃巴艰难地吸收着空气中的一点水气,或者发现一个小水塘里竟然满是钢鳅,必悉数装进竹篓里拿回家去炒青辣椒,放上一点盐巴,就很下饭。
涨大水,是一种灾难,但也总能获取一份意外惊喜。沿着一条河上下找去,如若发现一段粗大沉重的岩榔木卡在两个大岩石之间,又或一段上好的棺木料被沙子埋了半截,那就是发“大水财”了。。
“大水财”,其实就是意外之财。不过,那都是成年人的专利。我们一帮小孩子眼睛盯着的,都是一些小物件,又或一条小鱼,就很知足了。
人们都说,住在水边,总比住在山上机会多。这又增加了我对流动的水的一份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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