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一整个白天,三叔父都在花屏庵那边组织农户和佃户们商量来年开春播种的事,直到回了如今的暂居之处——四叔父府邸旁边的一座小院子,得知甘棠来临县了,忙匆匆净了手,就过来了。
相比四叔父这个做府衙官的一派清隽淡然,只两个月不见的三叔父,眼下青黑,脸色暗沉,衣料如沁寒冰般冷,人也瘦了一大圈。
可见这两个月的奔波。
甘棠向他行礼,三叔父略略欠身算是回礼,“归家后,听闻棠儿去看过你大堂哥,还命人去闫隆城给你大堂哥带药材来,三叔父实是感激。”
“三叔父见外了,我也盼着大堂哥赶紧好起来,莫误了明年春闱。”甘棠谦虚道。
提到春闱,三叔父就闹心愧疚,行家法那天,他是要自己行的,可自己大儿说子已成人,该为父分忧,就扛下了那带有杀意的几藤条。
原先三叔父还对自己父母有敬畏和不忍,可那几藤条打断了他们的之间最后的情分。
他已经决定,就算日后入了阴曹地府,被判官指责不孝要受剥皮惩罚,他也要分家。
“棠儿,花屏庵那块地,我请了朝中富有盛名的农桑博士去做指导,他说,那片地有水田,有旱地,种稻谷,麦子,红薯……”
“三叔父,你我是叔侄不是主家与掌事的,在家里不需谈论此事,只消你心里有数,明年年末按照契约,给付于我该给的份,便成了。”甘棠不欲多过问那边的事。
她原是想过问的,但白天听穗儿声泪俱下的讲了一堆三叔父这段时间的不易,她就不想多问了。
就再信一次甘家人,再信一次当年为她说话的人。
三叔父内心感动,从家中闹出事开始,他就担心甘棠会嫌麻烦,收回田地管理权,现如今甘棠的话,无异于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这一夜,甘棠没抵过四叔父和四叔母的热情,歇息在了四叔父家。
第二日,她正要告辞回闫隆去。
刚登上马车坐稳,她就听到了隔壁三叔父家门口吵吵闹闹的。
四叔父显然知晓是何事,他说,“怕是那片田地上的佃户又来闹了。”
“为何会闹?”
“事出你八叔父,他先你三叔父一步和那些佃户说,只要继续种烟叶和杏梨等作物,便是不赚钱,他也折价补偿,你八叔父甚至还找了一个道士来算命,你也知道时人都信这个。”
今上在登基之后主修了一家道观,一年要召观内道士数次,上行下效,时人便都格外信奉道教,凡遇到不决的事,时人都会去问卦占卜。
甘棠几乎立刻想到当年自己被一白目道士诬告身世不详,乃大孤大煞命格,会克死双亲及手足的事来。
当年她因这命格之说,在饱受家破人亡的苦痛后,还成了千人憎万人嫌的存在,她那时几乎想立刻死去,想立刻去地府找自己的父母诉苦,想永远和他们在一处。
“还真是招不在旧,有效便行。”甘棠冷哼。
其实时下也不是没有仙风道骨的道士,可那些人,早不沾染俗世,所以才给了一些利欲熏心之人钻空子的机会。
甘棠从马车上下来,步行去了三叔父家的院子。
三叔父家如今都没什么侍候的人,故而数十个佃户,是三叔父家的男丁们亲自出面相拦。
但一群养尊处优的才十岁出头的萝卜头男丁们,怎敌的过,常年在田地里劳作的气势汹汹的农民。
甘棠刚走到三叔父家门口,那日去三叔父家,见到的那个还没六岁的小堂弟就被一佃农推到在地。
甘棠薄唇轻启,吩咐府兵把佃户们控制住。
这群佃户一开始见三叔父家男丁不多,各个如气吞山河,要把他们拆分入肚般,现在见数十个高大威猛的府兵突然窜出来,忙告罪求饶。
倒是识时务,识时务就好。
甘棠从府兵分列两道的路走至人前。
“各位是花屏庵那块地的佃农?”
天气寒冷,甘棠外罩的氅衣即华丽又厚实,她小巧的脑袋也被氅帽罩住,精致的脸蛋有大半张藏于氅帽之下。
她的声音清冷,配上如此天气,清冷中又带了几分不近人情。
那群佃农忌惮那群府兵,可又不想被甘棠震慑住,此起彼伏的说,“是又怎么样?”
“即是佃户,便该知道,地是主家的,主家有什么安排不需与你们商量,你们倒好,竟敢如此咄咄逼人!是已经找好下位肯租你们田地的主家了。”
“你个小娘子懂什么!我们虽是佃户,可也要挣银子生活吧,与主家签订契书十年,头两年还好好的,后几年,主家一忽儿让种烟,一忽儿又让把快有收成的粟米换成杏梨等果树,现今果树好容易要结果了,他……”说话的佃农狠狠指着三叔父,“他又来让人通知我们把果树砍了,十年之期一晃过去六年,便是主家每月给我们二钱银子,可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等着吃喝,二钱银子如何够?
总之今天,要么按照契书约定三倍还我们租田的钱,要么果树不能动,来年结多少果,换多少银子,不足的,按照主家老爷的许诺,给我们补偿。”
“六年啊,你个穿金戴银的小娘子知道,夏日种粟米缴纳够应给主家的后,家中余下的米粮只够吃两季,天寒地冻的时节,若是不上山打猎,家中就会有人饿死,就会有人生病吃不起药的无奈吗?”
“大家都是人,你们吃穿不愁的想一出是一出,我们呢,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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