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晨,我的儿子……咳咳,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叫我一声父亲?”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许略晨觉得许福生都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又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话。
仅此一句话,许略晨的大脑瞬间静止,和他刚才所想的那两个字一样,不知为何,父亲这两个字,却是这么难说出口。
“可以吗?”许福生再次问道,语气里充满着渴求。
这么多年了,自从许略晨要求要脱离许家起,他就再也没有叫自己一声父亲了。
若说,临死之前,他最后的愿望是什么,那就是听许略晨再叫他一声父亲。
儿时的他,总是喜欢蹦蹦跳跳在那颗大榕树下,喜欢自己拉着他的手去荡秋千,这么多见过去了,许福生老了,那颗大榕树也老了。
而曾经那个天真的小男孩,也已经长大了。
“就……咳咳,就一次。”
许略晨望着许福生的面庞,浑浊的眼珠散发出期待的光芒。
“父……父亲。”
父亲……
情绪酝酿中,许略晨几近崩溃,喉咙发胀发裂,最终,父亲这两个字,还是叫了出来。
“好孩子……”
许福生在他的话说出口的时候,脸上艰难的牵扯出了一抹微笑,紧接着便是一行泪水。
心跳仪上微微波动的声音也由着一刻,戛然而止,那冗长的一声“嘀”预示着,一条年迈的生命朝着天堂飞去。
“父亲!”许略晨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伤,泪水也便涌了出来。
他伏在了许福生的身上,最后感受着属于至亲人的体温,等待着他渐渐变得冰凉起来。
等到苏芷染他们进入病房的时候,许福生早已经不在人世。
许略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微微发怔,见到他们进来,脸上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老爷子,他……”苏芷染的眼眶早已是通红,在看到眼睛紧闭的许福生时,有些迟疑的问道。
这个问题得到了许略晨迟缓的点头,“他……刚刚离开。”
“什么……”
苏芷染的眉头一瞬间猛的蹙起,捂着嘴巴发出一声呜咽,拉着许若阳的手,慢慢后退,“怎么可能。”
几天前还是身体安康的老爷子,怎么会突然死去,悲伤来的太过于突然,让人不敢轻易相信。
“对。”
“爷爷……”许若阳跑到了许福生的身边,眼泪鼻涕一起流出,他轻轻晃着许福生,“爷爷你起来说句话啊……”
小小的年纪,亦知道什么是生死。
许若梧也被牵着跑到了病房,和许若阳哭成了一团。
亲属们也如数来到,一时间,急救室里充斥着低声的呜咽和孩童们刺耳的哭声。
白雯始终没有踏进急救室一步,她不是不想,是不敢,她怕自己进去,会被许福生的鬼混缠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听着急救室内的哭泣声,白雯的心底也是一阵难受,毕竟是相扶相持了十多载的夫妻,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感情的。
悲伤中,想起了李思明那张面带微笑的容颜,觉得自己这么做,还是值得的。
葬礼定在了下个星期三。
这几天中,许略晨忙前忙后忙着葬礼的事情,忙着许福生的后事。
也就是这几天,他亲眼见到了亲人的离去,见到了许福生那么大的一个人,在火化场中变成了一个小盒子。
黑白的照片被榆木相框裱起来,看着相框中,黑白色的许福生带着温和的笑容,许略晨的心底,一阵难以遏制的悲伤。
终究,他还是离开自己了,就像当年的母亲一样。
他依稀记得母亲的葬礼上,小小的他拿着装着母亲的骨灰盒,走在葬礼列队的最前面,嚎啕大哭着。
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一半,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就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一个小盒子呢。
曾经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母亲最后的日子里,谁都不记得,只记得他和父亲,就像许福生最后的日子,谁都不见,只见他一个一样。
人生总是那么难料,亲人的离去,总是让他措手不及。
葬礼如期进行,很安静的进行着。
许略晨拒绝了各行各界的人来参加葬礼,整个葬礼,统统不过十二三个人,皆是至亲。
母亲当年的坟墓是合欢墓,留了一半给许福生,意思是等到许福生百年之后,要和她合葬在一起。
母亲对于父亲的爱,纵然人死归天,都至死不渝。
“安息吧。”
许略晨拿着许福生的骨灰盒,心底一阵凄凉,可以这么说,他现在已经是个孤儿了。
对比了一下许福生之前的告诉,这一小盒的骨灰,还真算不上什么。
曾经许福生活着的时候,许略晨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对于他的恨从不停歇,而如今,他真的走了,为什么,心底就这么难受呢?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是说给不孝子听的诗句,回想这么多年,对于许福生这么多的恨,他许略晨也算得上是个不孝子了吧?
轻轻将骨灰盒放进了合欢墓中,墓地被掩埋,一干女眷皆是掩嘴落泪。
孩童们的哭声,这一刻,尤为刺耳。
许略晨终究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似乎也感觉到了他们的悲伤,不知何时隐匿了起来,阳光也由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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