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瑗接着便又小心翼翼地笑笑,笑容中带着一点儿不好意思的谦卑,“我在朝鲜的时候听说,奴酋去年正月还带着他的一众福晋,还有八旗诸贝勒及其福晋、蒙古诸贝勒及其福晋、众汉官及其汉官之妻,趁太子河结冰的时候,到河面上打冰球呢。”
乍一听,韩瑗这句话似是文不对题。
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恰到好处。
努尔哈赤去年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带着满汉蒙三个族群的官员和官员妻子一起在冰面上玩球戏呢,说明后金境内太平得很。
上层各族一家亲,底层的“无粮之人”已经被杀光了,中层麻木不仁日子照过,压根没人去反抗恶行。
不过引起袁崇焕格外注意的是韩瑗说话时的态度。
韩瑗的语气和神态让袁崇焕感到似曾相识,特别像现代中国人接待西方发达国家的外宾时那种谨慎中时刻掺杂着一丝忐忑的惴惴不安。
只是以天启六年的辽东局势而言,明人成了朝鲜人的“外宾”,中国人反倒成了被外国人讨好的那一方,形成了一种相当新奇的时空错位感。
袁崇焕就是被这种错位感牵引着又开口了,“带着汉人一起打冰球,同奴役汉人并不矛盾。”
韩瑗笑笑,语气依旧很审慎,“简而言之,并不是每个汉人去了后金,都会遭遇圈丁为奴、夺其妻女,或者可以这样说,即使确实有这样的遭遇,许多人也并不认为这是一种侮辱。”
“有的时候同样一件事,搁在大明是侮辱,放到后金就挺正常,譬如就说去年的这次打冰球罢,后金汉官的妻子们,实则跟奴酋玩得挺开心的,奴酋还用赏金发起比赛,让女人们在冰面上赛跑呢,这在大明简直不可想象罢。”
韩瑗说罢,又冲袁崇焕礼貌地点点头,笑了笑。
袁崇焕知道韩瑗说得是实情,只是表述上有点儿避重就轻。
努尔哈赤确实组织过“冰上女子跑步赛”,参与者不但有后金汉官之妻,还囊括了他自己的女儿、众贝勒的福晋和女儿、蒙古众小台吉的福晋和女儿。
具体规则,就是努尔哈赤带着众福晋坐在冰面正中,然后将金银置于冰上,让女人们等距离赛跑夺取金银,一旦看到女人们在冰面上滑跤,努尔哈赤就乐得哈哈大笑,无论谁输谁赢,最后都各自有赏。
从现代人的角度来说,袁崇焕跟韩瑗的感想差不多,努尔哈赤这是又一次领先了时代几百年,几百年后的中国还没有那么多冰上运动的人才呢。
但是在古代人看来,努尔哈赤组织这种活动就是对汉人的羞辱了。
因为从前在后金还是建州时,女真人虽然与汉人时常有互市往来,但是不论是汉官之妻,还是平民之妻,都藏在后宅里,一般不出来抛头露面。
而努尔哈赤得辽东后,女人们都不得不从后宅里出来一起骑马打猎、溜冰赛跑了,这就是斯文扫地。
袁崇焕可以理解韩瑗举这个例子的意思,有压迫就会有反抗,有剥削就会有享受,后金的“作恶”对于不同群体而言是相对的。
坐观女人们赛跑或许是有伤风化,但是对于妇女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解放,圈丁为奴当然十分可恶,可是这些奴才里面,不是也照样出现了范文程和宁完我吗?
袁崇焕叹道,“没错,文化风俗不一样,各人的底线也不一样。”
韩瑗见袁崇焕肯定了他的观点,这才放心地笑着附和道,“是啊,袁臬台,我认为,过度宣传会导致两个后果,其一,是普通百姓因为害怕遭受不幸,而更加畏惧后金。”
“其二,则是一部分人原本在大明就在遭受不幸,去了后金之后,他们的不幸反而减轻了,这时候他们就会觉得自己是被大明给骗了,从而反过来更加愿意为后金效力,到了这时候,过度宣传就成反作用了。”
袁崇焕听到这里,终于放弃了给老百姓发武器、让老百姓跟着守军一起共同抗金的想法。
他心想,问题还是出在大明没能成功进行民主宪政改革。
只要大明能民主化了,那大明的每一个百姓都成了受益者,也就不再需要任何宣传了。
民智一开,谁能不向往大明,谁又能看不出后金的作恶多端呢?
彻底否决了给老百姓发武器的提议后,金启倧向韩瑗问道,“这奴酋去年去太子河打冰球的事,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韩瑗微微笑道,“去年我国李适作乱,其同党韩明琏的子侄韩润、韩义从鸭绿江偷渡逃入后金,并企图与国内同党里应外合,助奴酋入侵义州城,幸得我王英明,迅速处置了李适逆贼,这才没酿成大祸,奴酋的行动踪迹,就是那时候从义州城传过来的。”
袁崇焕心想,历史多奇妙,四百年前的朝鲜人要偷渡鸭绿江,四百年后的朝鲜人还是要偷渡鸭绿江。
金启倧笑道,“原来如此,朝鲜国王的才能,果然胜过光海君百倍。”
在场的人都知道韩瑗是在为朝鲜打肿脸充胖子,却都与金启倧一道对朝鲜进行商业互吹。
李适之乱其实是朝鲜王朝五百年间唯一一次以藩镇攻入汉城的叛乱,这次叛乱也并不是朝鲜国王平定的。
恰恰相反,李适所率领的叛军仅用半个月就逼近了首都汉城,朝鲜国王在听说李适突破了临津江后,立刻率百官仓皇南逃。
最后李适的叛军是被八道都元帅张晚带领官军击溃的,李适深夜撤离汉城后,叛军内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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