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婆子得了许老夫人交代,果然出得门去。
她才踏出正堂,绕过拐角,就见得回廊上站着一人,正是傅淮远。
对方立时迎了上来,问道:“姨母怎的说?”
那婆子摇头道:“傅大爷,不是小的不给你打边鼓,实在夫人主意已定,非那李训不要。”
傅淮远面色难看,问道:“他究竟看中那李二哪一处?又看不上我哪一处?”
婆子支吾一阵,只捡出那夸李训的说了几句,却不敢学其他话。
然则傅淮远只听夸李训的,脸上已然青一阵、白一阵,问道:“他夸李二这些话,哪一样我做不到了?”
婆子只能低头不语。
傅淮远道:“你也不必瞒我,伺候了这许多年,我还不知道她说话?既那样夸李二,没得不骂我,只说来叫我心里有个数,将来也好改过。”
那婆子犹豫一二,还是说了,最后又把那劝表外甥同女儿做表亲的话转述一遍。
傅淮远的手捏成拳,关节处都握得发白,半日才道:“我一向待姨母,表妹如何,你看在眼中,不如说道说道。”
婆子叹道:“傅大爷,老夫人是个牛脾气,她定下的事,旁人再难置喙,她既看上那李二,觉得他千好万好,哪一处都挑不出毛病,那旁人便是做到一百二十分,她也进不得眼睛。”
她迟疑片刻,又道:“傅大爷样样也好,只是夫人又说,家中产业甚大,做主那一个须要行事果断,傅大爷这一面稍欠些,十分合做辅佐,也是不差……”
又夸口安慰几句,不敢再留,匆匆走了。
剩得傅淮远无声无息站在原地,半晌,方才转过身,狠狠去踢路边花木,把那冬日难得存活的绿树抖得满地碎指残叶。
他发泄完毕,复又靠柱站了几息,远看后院方向,终于重整衣摆,把腰间所佩饰物一一整理,摸了摸贴胸放的薄薄书册,方才收敛表情,大步朝后头走去。
***
再说赵明枝一觉睡下,本来甚沉,只是到了半夜,却自然醒来,觉出身体不便,连忙起身去了里间收拾,换上新用之物。
等她再出来点灯去看角落漏刻,竟还差小半个时辰才到丑时,又去数随身所带,果然堪堪用尽。
她先前已经请那派来丫头另去帮着寻来,只也不知道对方是来时见许菀娘在,不敢进门,还是已然忘了。
其余东西还罢,辰光漫长,又是头一夜,赵明枝怕换用不足,污了衣物床榻,迟疑一下,还是擎着灯出了门。
她早前送那许菀娘回房,见得其人东厢布局,同自己所住西厢客房仿佛,分外内里三间,外间做堂,内间为卧房,里间是为换洗之处。
除此之外,外、内之间,又有一处小隔间,仅仅三五尺方寸,只能摆半张小榻,多半是为丫头婆子守夜用,一旦听得动静,便会起身。
虽不想半夜吵人清梦,但眼下无法,也只能道一声打扰了。
东西两处厢房本就离得不远,只是当中要走几步露天路,她举灯而行,因顾着低头看路,一时不查,被那带雪北风一刮,“呼”的一声,竟将手中灯火吹灭。
今夜无月,本来四下应当只有些微雪光,然则正当赵明枝欲要回房时,却见对面东厢房中隐隐透着几丝光亮。
大半夜的,难道还未歇息?
既如此,她便不着急回去点灯,因怕雪地跌跤,慢声走到东厢门外,刚要敲门,忽觉不对——那厢房门竟未关上,只是虚掩。
而就在此时,远处道路中忽传来一二人声并脚步声,抬头看去,只见一杆灯笼举在前方,举灯者正是许菀娘贴身丫头,而后头那人相貌虽看不太清,但赵明枝记忆甚佳,按那身形打扮,已是认出来人。
是傅淮远。
半夜表兄来探表妹,还有贴身侍女领路,看那模样,驾轻就熟,并非初次。
赵明枝无意撞破,左右一看,此地无处藏身,又来不及再回房,索性将门把住,轻轻闪身而入。
许菀娘爱花草,正巧东厢正堂里摆了两盆冬日开花的树牡丹,她送其回房时初见便极有印象,还夸了几句,此刻寻到那牡丹树,寻个角度侧身藏好。
片刻后,果然听得外头推门声,那丫头小声道:“外间有些暗,大爷小心脚下,今夜对面住了客,不好点灯——我便不再送,只在此处守门。”
傅淮远应了一声,果然转身掩门而入。
他对这厢房显然极为熟悉,虽不用灯,行动间也毫无滞碍,几步就跨进了内间,叫道:“菀娘!”
许菀娘叫一声“淮远”,又道:“怎的今夜还来,不是说了对面有客,要是被人……”
她说到此处,忽然住了嘴,发出一声鼻音,良久,才听得傅淮远道:“今日那李二来,姨母极看重他,只说要招他做婿,我心中放不下你,一夜也等不得了……”
里间沉默片刻,发出些许温存声,片刻后,许菀娘才嗔怪道:“我早说了与二哥哥只有兄妹之谊,你作甚还在这里胡乱拈酸。”
傅淮远发酸道:“你还唤他‘二哥哥’。”
许菀娘当即改口,道:“我同李二哥这十来年统共说了十来句话,他瞧不上我,我也怕他,绝无可能……”
“你心中没有李二,只有我,是也不是?”
许菀娘羞涩道:“你既知道,还说出来做什么?”
那傅淮远停顿片刻,道:“既如此,菀娘,姨母认定李二,必要把你嫁给他,你待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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