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相这里好清幽啊!只是园子里秋色太重,萧杀些而已。朕方才去鄂尔泰府上看过了,他还沉沉睡着,朕没惊醒他,就踅到了你这里。喔,怎么了?连茶也舍不得上了吗?”
乾隆一味说笑,却慌得张廷玉伏地叩头,连声说道:
“恕奴才失仪之罪!奴才在两朝先帝爷手里办差,算算也有三十几年了,哪有主子倒来看奴才的?从没这个例――折煞老奴才了!”
说罢,一迭连声命人喊:
“快,把去年蓄的那坛雪水刨出来,给主子煎茶。”
“雪水煎茶,好。”乾隆笑微微点头,“就在这书房外煎,水滚沸时叫朕一声,朕亲自为你们泡制。藩邸几名太监都是煎茶老手,都是朕**出来的呢。坐,坐,今儿我们都是客,不要拘君臣之礼。”他晃了晃竹扇说,“一边品茗,一边坐而论道,不亦乐乎?”
众人刚刚坐下,在园子里刨雪水的小厮突然惊呼:
“哎!这是什么?”
乾隆被惊得站了起来,张廷玉愠怒地瞪了窗外一眼,那小厮却捧着湿漉漉一捧土,欢跳着跑了进来喊着:
“啊,相爷,挖出个稀罕物儿,您看您看!”
张廷玉正待发作,忽地眼睛一亮,转对乾隆躬身道:
“灵芝!皇上临幸臣家,天生祥瑞……”他突然又打住了,想起前天乾隆在朱批上申斥河南巡抚孙国玺,“妄言祥瑞,以朕为可欺之主”?忙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一脸尴尬之色。
乾隆看出了张廷玉的不自在,笑道:
“祥瑞还是有的。天下兴,河图出,天下乱,山河崩。衡臣读书五车,不懂这个理儿?像孙国玺说的‘九穗同枝’那不是祥瑞,是胡弄人。朕去江南,亲眼见过,那不过是大瘪穗,老百姓管叫‘傻穗’。如此‘祥瑞’为人君者敢信吗?老臣相家挖出紫灵芝,这就不一样了。这至少也是衡臣家的‘家瑞’嘛!”
灵芝在众人手中传递,赞赏,气氛十分轻松热烈,张廷玉深受感染,笑说道:
“主子临幸,就有紫灵芝出,这是国之瑞,也是寒家承泽之瑞。叩谢主子王爷们驾临!”
“虽是你的家瑞,”乾隆欣欣然道,“不过恰逢朕来时出现,朕心里也实在欢喜。”
说着便要过纸笔,张廷玉忙不迭捧砚过来,和傅恒一头一个抚平了纸,平生喜欢四处题字的乾隆,饱醮浓墨凝重落笔,极亢奋地写下四个大字:
紫芝书屋
张廷玉先叫一声“好”,众人无不喝采。乾隆自己看了也觉满意,便取出随身小印,说道:
“朕的玉玺尚在刻制,这是先帝赐朕的号,倒可用得。”遂铃了,众人看时,却是:
长春居士
四个篆字,与端庄凝重的楷书相映成趣。乾隆收了小印,指着纸道:
“这个赐衡臣吧!”
在一片啧啧称羡声中,张廷玉叩头谢恩,把乾隆的御笔亲题书房题额作宝贝般收藏了起来。正在这时,中年不小的李卫,还是那幅德行闯了进来,开口便说:
“哟,外面扇炉煮茶,内里翰墨飘香,张相今天好潇洒。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李卫今儿――”
猛然发现乾隆坐在那儿,李卫目瞪口呆愣住了。乾隆与李卫还在父王藩邸时就是朋友,乾隆欣赏李卫天马行空的性格和对主子的忠诚,当即笑道:
“怎么,李卫,不认识朕?”
李卫这才醒过神来,忙伏地碰头道:
“万岁爷,奴才是主子的狗,哪有狗不认识主子的道理?只是太突兀,一时没回过神来。”
“起来吧,”乾隆玩笑地道,“朕原说明儿召见你这条‘狗’,现在倒巧,狗戴帽子碰上了――把袍服去了,坐傅恒下首吧。”
傅恒比乾隆略大两岁,从小伴读在一起,也是个fēng_liú倜傥的英俊青年,现在成了妻弟,关系更不一般了。乾隆即位之后,第一椿事便是惦念着姨妹子巧儿,特旨擢傅恒为户部侍郎,后又在军机房行走。其时巧儿嫁了高恒已经四五个年头,绿叶成阴子满枝,早生了两个儿子。乾隆旧情未断,不时召巧儿入宫,流连内苑,数月不出,高恒虽也知道此事,只好隐忍不言。
爱屋及乌,乾隆因爱皇后富察氏姊妹,对妻弟傅恒也愈加贵幸,经常把他带在身边。傅恒娶皇贵妃乌喇那拉氏妹妹棠儿为福晋,这又是亲上加亲。就皇后一方说是乾隆的妻弟,就贵妃一方说,又算乾隆的连襟。后来,棠儿又被乾隆宠幸,这就更是……
这是后话。
“相爷,水开了!”这时便听僮儿在外喊道,一个小厮用茶盘端着几个精巧玲珑的碧玉小盅和茶叶罐进来。张廷玉忙亲自接过,捧到乾隆面前。
众人倒要看看,皇上的茶道是如何精深。但见乾隆掀开茶罐,捏一小撮茶叶看了看,说道:
“这碧螺春,还不算最好的。明儿朕赏你一包女儿碧螺春,你试试。”张廷玉连连称谢不敢不敢。乾隆一手撮茶叶,向各杯口撒胡椒面一般撒去。小僮提着刚滚沸的铜壶进来了,乾隆挽起袖子提壶在手,向杯中各倒入约半盅沸水。茶叶在杯里发出咝咝的细碎声响,他偏着头,似乎在倾听茶叶的舒展声,极认真地观察各杯中的水色,一点一点地兑水。忙过以后,坐下笑道:
“煎茶以露水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愈轻而色味愈佳。”
李卫闻着茶香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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