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程名振早早地收拾好朝服,来到宫门外觐见。当值的武官前几天在御宴上见过他,心里留下的印象不错。因此也没有刻意刁难,例行公事验过了腰牌,说了声“在此稍待”,随即就入门通报去了。
片刻之后,一个中官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看了看程名振,低声道:“是东平公么?请随咱家来。陛下正在与几位大人议事,命你在西花厅里等着。”
程名振答应一声,快步跟上。在朱红色的宫墙内转了好大一大圈,头都开始晕了,才终于到了一间临湖的房子里。传令的中官命人打来新煮的香茶,指了指桌案上的点心,非常客气地说道:“东平公先在这里稍坐一会儿。点心是陛下专门给入宫议事的臣子而准备的,您可以随便用。如果有什么其他需要的话,尽管吩咐门口的小厮,他们都是咱家的徒弟,一个个还算有眼色!”
“不敢,不敢。有劳公公了!敢问公公贵姓!”听这说话的口气,程名振就明白对方是李渊身边的近宦,赶紧做了个揖,笑着道谢。
“免贵,姓郑!如果暂时没别的事情,咱家就先去伺候皇上了。”传令的中官见程名振对自己的恭敬不是装出来的,笑了笑,转身告辞。
“郑公公慢走!”程名振快追上几步,趁着附近没人,将一锭提前准备好的小金元宝塞进中官的衣袖。
“东平公请留步,咱家可不敢劳您相送!”姓郑的中官楞了一下,笑呵呵地转过身来,把金锭取出,在手里掂了掂,又笑呵呵地塞还给程名振,“按道理,东平公有赐,咱家该收着才对。但陛下定的规矩严,收受五吊以上便要杖毙,咱家可不敢带头触犯!”(注1)“这…….”程名振闹了个大红脸,接过被退还的礼物,讪讪地解释,“末将是外乡人,不太懂宫里边的规矩。给公公添麻烦了!”
“也没什么麻烦的。”郑姓中官笑着摇头,“第一次觐见陛下的人,难免都会闹出点笑话来。你也不必太紧张,陛下待臣子素来宽厚得很。除了某些太不争气的,咱家还没见过他老苛责过谁呢!”
“多谢公公指点!”程名振红着脸,真心实意向对方做了揖,以示感谢。
“你不必谢我。如果真有心,待会儿回答陛下的问话时,就尽量简洁些。陛下,可是连续好几天都没好好睡一觉了!”郑公公侧开半步,以下级之礼相还。然后压低声音,向程名振提醒。
又叮嘱了几句在皇帝面前的注意事项,他笑了笑,转身去处理其他杂务。程名振目送他的背影在林荫间去远,隔着稀疏的树枝,又看见远处一所规模不大宫殿里有人影闪动,其中一个非常熟悉,正是多次提携过他的左仆射裴寂。
“莫非陛下也在那?”程名振楞了楞,本能地猜测到。趁没人注意自己,他又迅偷看了几眼,现里边其他几个人自己都不熟悉,但从衣服颜色上推断,级别都在正二品之上。而跟裴寂对坐着说话那位,身穿一袭明黄,显然是大唐天子李渊无疑。
虽然出身于草莽,但是当了这么多年官,程名振对大唐的服制等级大抵也能背下来了。在唐之前,帝王皆用黑色。但李渊以为唐为土德,因此规定天子穿明黄,太子淡黄。除此之外,其他人穿黄色则为逾制。此刻对面的宫殿中一人穿明黄,其他三人或服紫衣,或穿丹朱,想必是皇帝陛下正在与几个肱骨大臣在商议机密要事。
这种稀罕场景,他是不便多看的。因此匆匆瞥了几眼,便悄悄退回了自己所在的屋子内。百无聊赖之际,程名振四下打量,现这间供臣子临时歇息,等待召见的场所布置得非常简洁。白漆涂墙,青砖铺地,四壁上挂了几张不知名的水墨画。屋子中央靠窗处,是一张太原、上党一带百姓家用的大桌子,上面摆了几碟点心。四、五个绣墩围拢在桌子附近,用得时间有些久了,上面已经有了磨损了痕迹。
除了那几幅画可能出自名家手笔,可能比较值钱外。这里的陈设甚至没有当年馆陶县令的客房奢华。跟当年张金称在巨鹿泽内的私宅更是没法比。也难怪李渊父子起兵后能这么快就取了天下。要知道这位当今皇帝而可是三代国公之后,可谓含着金勺子而生,什么奢华的东西没见过?想要摆阔的话,恐怕随便折腾出两样来,就够普通人惊叹一辈子的了。
想到这些,李渊在程名振心中的形象比以前又高大了许多。以前程名振见多了贪官污吏,对所谓的世家,门阀非常鄙夷。基本认为他们就像阮籍的《大人物传》里所形容一样,不过是一堆裤裆里边的虱子。除了吸血之外,别无所长。一旦把国家吸干了,他们自己也就跟着完蛋了。侥幸的几个跳到其他人身上,开始新一轮吸血繁衍。谁也不管能吸多久,也不管主人的死活。而这几年,通过不断接触不同的人,他也在慢慢改变着自己的观点。世家大族中人,也不全是败类蛀虫。像宇文士及这种,就可谓智勇双全。只是,需要有人提醒他,让他考虑事情时,把国家放在自己的家族前面而已。而大唐天子李渊,无疑为世家豪门子弟中的翘楚,无论是从他当年断然起兵反隋,还是得到半壁江山后的种种修生养息动作,无不透着此人睿智的一面。
能富有四海却不骄奢,能出口成宪却礼贤下士,这样的人选,放在什么时代堪称雄主了。正胡乱想着,门突然被推开,一名身穿二品服色的文官大步走了进来。抓起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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