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大伙频频点头,裴寂知道自己戳到了众人的心痒处。笑了笑,继续鼓动道:“而眼下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大唐天子意在重整山河,再建秩序。正是我辈一展身手之机。程将军,老夫可是看好你。陛下远在京师,也曾听说过你的大名!”
说罢,他抬眼看向程名振,热切地希望听到一个答案。
“怎样一个秩序?!”程名振的情绪果然被调动了起来,哑着嗓子问道。他依稀记得当年自己从巨鹿泽归来,林县令劝告自己忍下妻子被夺那口气的情景。然后又依稀记起窦建德在千军万马前振臂高呼,“世事多有不公,我带诸位铲平之!”
他们都在试图维护或建立一种秩序。但他们的秩序中,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当然是一个正常的秩序!”裴寂没想到程名振突然有此一问,皱了下眉头,低声解释。“换句话说,就是君臣吏属,各尽其职。士农工商,各守其分。然后举贤选能,牧守…….”
“原来如此!”程名振刚刚浮满笑容的脸突然又冷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如果还是富贵者肆意妄为,贫贱者永远被像杂草一般践踏,有冤难无处可申,有才华无法出头。敢问老大人,这样的秩序又能维持得了多久?这样的大唐与大隋有什么分别?老大人,程某才疏学浅,可能要辜负您的期待了!”
“啊——!”没想到本以胜券在握的形势突然急转直下,裴寂差一点叫出声音来。转头看向杜疤瘌、孙驼子等人,期待他们这些老者能制止程名振的莽撞。却现众人脸上尽管很是失望,目光却绝对不肯私下与自己的目光相接。
“我哪句话说错了?”裴寂在心里自问。一时被打击得无法缓过神来。既然程名振肯请自己入聚义厅喝茶,就说明巨鹿泽上下并不是完全反对接受大唐的招安。既然招安么?讨价还价一番也可以理解。怎地毫无预兆地突然冷了脸?
正疑惑间,又听程名振低声说道:“老大人还没用饭吧。程某刚才命人备了些薄酒,老大人如果不嫌弃,咱们今天且图一醉!”
说罢,几要命人摆开宴席。裴寂一见,知道自己如果此刻不能打动程名振,恐怕等酒盏举起来,就再没机会了。情急之下,他突然智由心生,摆了摆手,大声喊道:“且慢。不着急喝酒。老夫今天也非为喝酒而来。”
杜疤瘌等人一听,立刻把头又转了过来。大伙心里,其实还是希望程名振听听大唐国开出的条件。谁也不想下半辈子一直憋在巨鹿泽中,更不想待天下平定后,被人当流寇给生生剿灭了。但程名振到底为什么突然中止了与裴寂的探讨,众人心里也不清楚。年青人做事一直比较认死理儿,当年便是如此,现在,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还是如此。
见众人都在给自己创造机会,裴寂把心一横,大声补充,“程将军上回不是问过王将军一个难题么?王将军回答不出来。老夫今天,可以给你答案!”
闻听此言,已经站起身指挥亲卫准备酒宴的程名振轻轻转过身,眉宇间写上了“惊诧“二字。裴寂才不管对方惊诧不惊诧,喘息了几下,接茬说道:“大唐皇帝李渊那个人,贪财,好色,耳根子软。做事情也没长远眼光和明确目标。更说不出什么令人激昂的道理来!比起古圣先贤,他简直平庸得无可救药!”
一番话,彻底把大伙弄楞了,纷纷把目光定在了裴寂的脸上。见过胆大的,但像这样在背后如此诋毁自家主公者,裴寂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号。
四下拱了拱手,大唐右仆射裴寂长身而立,灰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但李渊这个人肯听劝,有错能改。虽然不会说话却懂得脚踏实地的做事。程将军,大唐即将建立的秩序与前朝有什么区别,裴某现在也不清楚。但裴某可以明白地告诉你,这世上大多数事情都不是说出来,而是做出来的。乱世必将结束,新的国家如何,秩序如何?你不参与,它就永远不会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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