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门外北侧,东厂胡同里,唯一的一片建筑,便是大名鼎鼎的东厂。
周围,一片萧杀之气。
胡同口,有数棵极为茂盛的大槐树。
每当微风吹过,便会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有如数百阴鬼之物在呻吟,在鼓之舞之。
京师之地人,称之为鬼拍手。
知道这地方深浅的官宦人家,每次路过此地,哪怕就是要绕道三五里,也绝对会绕开此地,生怕沾染此间的那怕一丝一缕的气息。
只有百姓人家,对这种地方无所谓。
反正,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烂包日子,好像已经不能再坏一下、再糟糕下去了。
于是,每天便有一些百姓人,闲来无事时,聚集在胡同口的大槐树下乘凉,顺便下下棋、吹吹牛皮。
一些老嫂子、三婶子之类的半老徐娘,还会三三两两的坐在树荫下,指桑骂槐,倒是弄非,议论一番谁家的男人戍边死掉了;
或者,谁家的媳妇子不守妇道,走路的时候竟然勾着头,两条腿夹那么紧,一看就是野狐子转世。
总之,就很有人间味儿。
以至于,每当夜深人静时,东厂深处传来阵阵隐约的凄厉惨号,附近的百姓人家便会很高兴。
“听听,听听,又逮住一条蠹虫。”
“咱大明的官,拖出去全杀了,有冤枉的,隔一个宰一个,保证么麻哒!”
“恶人还需恶人磨,那些咂血吸髓的狗官,还就得九千岁魏忠贤那狗草的来治,往死里治!”
百姓人家,不喜欢大明朝的官吏,只要有处置贪官污吏的事情,往往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会蹲在树荫下,嘿嘿笑上几声。
顺便,再骂几句草包皇帝的先人。
老百姓不喜大明朝廷,这已非什么隐秘之事,尤其像东厂胡同口的这些人来说,听惯了犯官们的惨号,哪一天若没有声响,不少人连觉都睡不好。
为此,不少人家的窗口,都是朝着东厂大狱方向,以便多听几耳朵贪官污吏的惨号声。
当然,最过瘾的,莫过于前段日子那一场京城惨案。
老百姓中间传言,那是一支能够飞檐走壁、腾云驾雾的‘天兵天将’,因为看不惯那些大明朝的狗官,这才从天而降,扫平人间妖孽。
那一场杀,就、十分过瘾。
十分、解恨!
“听说了没,钱谦益被逮了,就关在咱东厂胡同里。”
“那倒没听说过,不过,最近东厂那边传来的惨号声,还真有几分文气,像戏台子上那些男旦,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然放一个咿咿呀呀的响屁!”
老槐树下乘凉的百姓人,嘿嘿憨笑。
这种事,听着就很舒服啊。
于是,又是一阵添油加醋的调侃,场面一度很欢乐……
……
当兰呢小轿拐进东厂胡同时,一直沉默的魏忠贤突然说道:“停。”
轿子落下来,魏忠贤低着头,从里面一步跨出,挥挥手说道:“你们先进去。”
两名轿夫一声不响,抬了轿子,健步如飞的进了东厂衙署偏门。
魏忠贤慢慢走着,来到大槐树下,寻了一块没人坐的圆石头,一屁股坐下来,抬头望着黛青色的天空。
因为大宦官身上所穿绯红蟒袍实在太过扎眼,一看就是朝廷的大人物,所以,原本欢乐的场面凝固了。
一大圈子百姓人纷纷闭嘴。
甚至,有人还悄悄离去。
大明朝的百姓很清楚,自古以来,那些当官的,都是骑在百姓脖子上拉屎拉尿的货色,基本上没什么好东西。
这个连蛋蛋都没有的死太监,可别是传说中的那个什么魏忠贤的手下……
魏忠贤一直就这般坐着,没有去看那些老百姓,也没说什么。
这是多少年了,他已经不曾与人正常说上几句话了?
谷魸
八年?十年?
还是二十年?
他的心里,突然有些迷瞪。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明显感觉到,他魏忠贤的存在,简直就像是一场梦幻,一个连他自己都迷茫的影子。
自从当初,他为了谋求一口热乎饭吃,咬着牙,向自己的小鸡儿挥下镰刀的那一瞬间。
魏忠贤,变了。
从此,他从一个游手好闲、嗜赌如命、贪财好色的浪荡子,变成一个趋炎附势、唯利是图、心狠手辣的……阉货!
这两个字,深深刺激了魏忠贤。
他看向天空的眼睛里,空洞而迷茫中,多了一丝狠厉的火苗。
不过,很快的,他叹了一口气。
摇头苦笑。
魏忠贤伸手入怀,从里面摸出一包小零食,无外乎一包盐卤花生米,外面裹了一层明黄丝绸。
里面,垫了几层油纸。
他伸出三根干瘦的手指,捏起一枚花生粒,仔细看了一眼,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这一点小嗜好,可能是当年浪荡子身上,唯一保留下来的习惯吧?
魏忠贤的眼睛里,慢慢有了一些烟火气,扫视一圈。
那些原本或站、或蹲、或席地而坐,此刻,纷纷低头不语的百姓人,被魏忠贤的目光扫过,忍不住就打一个寒战。
这个死太监,眼睛里、有毒啊。
“你们。都来吃吧。”
魏忠贤将手中那包花生米向前伸了伸,尽量挤出一抹‘冷酷无情’的微笑,捏着嗓子说道:“咱家,请各位爷们儿、老嫂子们,吃花生米。”
太久不曾与百姓人说话,魏忠贤的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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