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傅夫人住的芦雪庵安安静静沉浸在黑暗中,因为傅予琛的病危,傅夫人难得地得到了安眠。而隔壁的竹声院却灯火通明,不时有蝉如扑火的飞蛾扑向灯笼,然后撞翻在地;蛐蛐在院子蓊郁的花木从中鸣叫着,为这明亮却寂静的院子添上了一抹生动的色彩。
傅予琛一直昏迷不醒,他的那些亲信,譬如傅柳傅桂这样的贴身小厮,薛英陈安这样的亲卫以及梁庆贺曾玉坡那样的谋士,都在书房内外守着他;至于外院的那些门客谋士们,都是怕靠山倒掉,早已是人心惶惶了。
不少名医已经来过了,也开了无数的药方,只是傅予琛的喉咙肿大得喂不进去一点药,请再多的大夫也只是徒劳。
太医院院判丰笛也束手无策,他是永安帝为傅予琛派来的,因此只能呆在定国公府守着昏迷的傅予琛。
到了这个时刻,他再也维持不了太医院院判的雍容风度了,呆呆地坐在傅予琛书房的外间,看着雕窗上糊的精致华丽的蝉翼纱。
傅予琛一去,这雕梁画栋将挂上蛛丝被灰尘淹埋,而他,也会长眠在这华丽的坟场……永安帝会让所有人陪葬的!
他已经让小厮回去捎信给儿子丰瑛,让丰瑛做好万全的准备。太子已经油尽灯枯,若傅团练再不治,他怕是承受永安帝怒火的第一个牺牲品。
想起一直有些天真的嫡子丰瑛,丰笛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丰笛压抑的哭声从隔壁传来,跪在锦榻下面的傅柳膝行几步,挺直身子望着榻上依旧昏迷的公子,脸上涕泪纵横。
傅桂、傅楠和陈安守在门外,身子靠在门框上,眼睛都已经哭肿了。
从晏楼回来的傅松捂着脸坐在窗外的凳子上,也在低声抽泣。
薛英端了一碗水跪在榻上,两眼通红,坚持用干净毛笔蘸了温开水刷在傅予琛干得发白起皮的嘴唇上。
正在这时,一阵错杂脚步声由远而近。
傅桂抬头一看,原来是公子的表弟周英!
周英急急走来,右手还用力拽着一个英俊的白衣中年人,他是生生把人家给拖过来的!
后面几步远,一个背着药箱的蓝衣少年连三赶四跟着。
傅桂忙叫傅柳出来。
傅柳擦了擦眼睛走出了房间,呆呆看着气喘吁吁的周英和徐顺和。他认出了徐顺和,也知道徐顺和是大夫,却没有说话。
徐顺和虽然在宛州名气很大,可是他毕竟主攻男科,而公子此时需要的是内科先生!
周英终于平复了呼吸能说话了:“快让徐大夫去给大哥诊病!”
到了这个时候,傅柳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救治公子的希望。他行了个礼,请徐顺和进去。
坐在外间的丰笛看见徐顺和进来,不由更加烦闷了。自己连襟的这个弟弟,简直是医界之耻——明明是跟着隐居在西峡山中的名医高庆阳学的医术,却偏偏不走正道专看男科!
丰笛是最不屑徐顺和,此时见定国公府把他都请了进来,不由冷哼了一声。
徐顺和也看到他了。他知道丰笛看不上自己,因此拱了拱手便随着傅柳进了内室。对于大梁地位最高的大夫丰笛对自己的鄙视,徐顺和一向是不当回事——他是治别人不屑治的不举不孕不育之类的病了,可他因此给儿子置买了土地房舍店铺,给女儿买了不少金珠宝石头面和绫罗绸缎,让妻子做了安荣尊贵有人侍候的太太!
而他丰笛,自己靠着妻子的嫁妆生活,却还要笑话他这样白手起家的人,什么东西!
徐顺和用酒液净了手,坐在榻上,开始细细探看傅予琛。
徐灿灿进了浴桶便让小香和碧云都出去。
待听到珠帘放下珠子相触的“叮铃”声传来,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徐灿灿捂着脸哭了起来。
傅予琛没对她表白,可是他用行动表达了对徐灿灿的心意。
想到傅予琛因为来看自己淋雨病倒,徐灿灿的心里说不出的痛苦难受。
她知道自己家和傅予琛的竹声院只隔着一面墙壁,可是从她家到定国公府要绕很远的一段路。
徐灿灿痛恨这段路,她只喜欢爹爹能早点给傅予琛诊病——她很相信自己爹爹的医术!
碧云拿了一块布巾为徐灿灿绞干长发。
她今日也很沉默。
徐灿灿从碧云手里接过布巾,吩咐小香:“小香,你去给我娘捶捶背!我爹今晚不回来,你就歇在我娘那儿给她端茶倒水!”
小香离开之后,徐灿灿才低声对碧云说道:“你悄悄把丁妈妈叫进来!”
丁妈妈很快便叫来了。
她今日穿着白竹布衫子黑色裙子,外面套了件深蓝褙子,都是朴素的眼色,可是髻上偏偏扎了朵大红月季花,再配着她那喜笑颜开的倭瓜脸,看上去很是可笑。
徐灿灿没有心情笑,她示意碧云留在房里。
丁妈妈扭扭捏捏道了万福。
徐灿灿从腕上捋下赤金虾须镯,拉过丁妈妈的手套了上去。丁妈妈的手枯瘦干巴,很容易就套了上去。
丁妈妈抚摸着腕上的虾须镯,挤了挤眼睛,小声道:“姑娘有何吩咐?”
徐灿灿咬了咬嘴唇,再次下定决心:“丁妈妈,你还能找到那日让你送信的人吗?”
丁妈妈脸上喜滋滋的表情不变:“姑娘这是何意?”
徐灿灿眼睛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想见写信的那个人!”
丁妈妈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便被徐灿灿打断了。
“我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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