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中师叔忽然寻来,祝静姝心里自然高兴,余光下意识的瞥向伏牛镇上,又没来由的一阵忐忑,垂着脸,轻声唤道:“师叔。”
明媚的天光下,风吹过田野,荡起一片片金黄的涟漪。
站在前方田埂的身影,看着风里抚摇的庄稼,抚着须髯慢慢转过身来,笑着看去微微躬身的女子。
“……不是在门中,不用这般多礼。”
说着,步履踩着干硬的泥巴,从那边走来,一边打量女子,一边缓缓开口:“见到你无事,师叔就放心了,出来时,你师父可是担心的紧,那日守言、玄则归山,听到消息,跟北院的师叔吵嚷着要下山来。”
垂着脸的女子,声线没有丝毫的起伏,看着过来的身影走到面前,问道:
“守言师兄和玄则师弟安好?”
“守言伤势不算重,可也不好受。”徐清风看着面前师侄,语气言辞温和,“你可受伤?”
静姝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想到门中南院剑首亲自下山,肯定不会简单的来寻自己的。
“师叔,这次过来是要做何事?”
“寻你,将你安然带回沧澜。”
徐清风温和的笑着,令人如沐春风,让祝静姝没法开口,只得轻轻道了声:“是。”
田野间的小路上,还有不少农人挥着锄头在地里干着农活,好像察觉到这边说话的两人。这边,徐清风转过身,望去分水淌进田间的一条小溪。
安静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静姝……你觉得那人心术可正?”
“他救过静姝。”女子低声回道。
“就凭这一点吗?”
徐清风笑了起来,对于这个师侄他从小看到大的,竟能为人开脱,哪怕就这么一句话,当真是少见。
不等女子开口,徐清风偏过头来,笑容更盛:“师叔过来就是你带回去,没有其他目的。”
一时间,静姝愣了愣,猜不出这位师叔说的是真是假,还未等她多想,看着溪水的身影偏过脸看向她。
声音温和。
“师叔明日在这里等你。”
女子握紧剑鞘,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脚下的小路延伸去往镇上,此时的戏班看台,陈鸢坐在那里看完了预演的一出戏,与赵老头最后再合计了一些细节,交代一番便告辞离开。
走过渐渐散去的集市,买了一个涂抹颜色的小泥人、酸枣回到小院,一进门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将酸枣递给师父,进到自己房间看了一眼,床铺有被翻过的痕迹,转身就去了相邻的那间房,堆放的箱子歪斜,地上还有几块银锭。
二十多个木偶却是如之前那般坐在箱上,只是呆板冰冷的木雕脸部,多了许多血迹,令得陈鸢脸色有些难看。
不用猜,这些血迹定是贼人的了。
他在意的是,这些木偶没有他的命令,竟会自己行动。他看到敞开的窗户,一个纵身翻了出去,之前挖好的土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填埋平整了,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蹄印。
哞!
老牛在不远昂着口鼻叫了一声,像是邀功似得踏着蹄子,晃着硕大的身躯欢快的跑来,在泥土上又蹦又跳。
“你填的?”
陈鸢看着欢快的青牛,从它眸底,隐约感觉出遮掩的情绪,然而,老牛表现出的动作,却是歪着脖子看他,随即甩着尾巴悠闲的走去啃草。
一个个不省心。
倒不是说死一个盗贼让陈鸢恼火,而是木偶擅自动作,以及这头老牛也越来越古怪了。
他伸手隔空抓去填满的泥坑,法力驱使下,一层层泥土翻涌,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混合血液、泥土的尸体,衣衫破烂、面目全非,身上更是大大小小被啃出的血洞,但还是能看出熟悉的轮廓。
——戏班的大师兄梁呙。
“唉,怎么死的是他。”
陈鸢揉了揉眉心,握着法力一挥,分开的泥土回拢,重新缺口填平,转身去揣了老牛蹄子一脚,回到前面,坐在灶口帮着胖道人烧火做起午饭。
‘普通的木偶或许是沾上师父教我的法门……才变成这样……不然岂会啃食血肉……’
他偏头看去檐下咀嚼酸枣的老人:“师父,咱法门可有称呼?”
老人皱眉歪头,神色渐渐严肃下来,然后,崩出一声:“为师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还想它名儿?反正很厉害便是。”
说完,晃着乱糟糟的头发,继续拿过酸枣往嘴里塞丢去,正咀嚼时,陡然停下嘴,看去院门那边,老脸顿时泛起憨笑,捧着双手飞奔过去。
“丫头,给,我徒弟给你买的。”老人犹豫了一下,摸出一个递过去:“就给你买了一颗。”
陈鸢:“……”
女子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将酸枣放入唇间,顷刻,有东西抛了过来,静姝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是一个小巧的泥人。
她朝陈鸢笑了一下,便径直走去房里,直到吃午饭才出来,四人围着桌边,都是家常菜肴,味道却是上好,孙正德不亏是天师门后厨学艺出来的。
午饭过后,道人忙着收拾,陈鸢坐在檐下看着师父骑着老牛在院里溜达,这几日有些改变的女子又显得沉默,坐在不远,安静的看着院中的景色。
不久,她起身回去房里,陈鸢微蹙眉头,跟擦手出来的胖道人说起话。
道人挪挪嘴,指着女子的房间。
“祝姑娘好像有心事。”
“……你做饭还观察的这么仔细?我也有心事,你可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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