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赤裸着身体从血海里走出来,身上的热气随着水珠蒸发被带走,留下干硬后暗红色的血渍,用指甲一抠就掉了。
就在此时,事务所的大门被敲响了。咚咚咚,不急不慢,刚好三下。
我不加理会,用毛毯吸干身上残留的红色液体和血渍。我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现在身上的气味也和血海一样了,腥甜中带着股铁锈味。若是以前,我对这种味道是极度的反感。然而现在却有些喜欢了。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来了,三次之后,又是长长的等待。
“现在不在营业时间之内!”我冲门口喊道。
纸张摩擦地板的声音传来,我把毯子围在身上,走向门口。敲门声没有再响起,门缝下塞进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尘世执笔亲启。
我打开信封,陈旧的墨香扑面而来,宣纸上的小楷端正简洁。
圆月暂缺海中灭,方字无声入尘眠。
君行正事天地鉴,但请相聚华庭间。
落款为:偈格执笔
我刚读完信,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依旧是三下。我打开门,视线向下移,看到一个地中海秃顶。秃顶抬起头,一张河童的面孔仰起来看着我,见我一丝不挂,又很快低下头去。他有些无措,但紧接着,就恭恭敬敬鞠了一躬,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制托盘,用力把托盘举过头顶。
“我奉偈格执笔之名,前来邀请大人参加执笔官聚会。”河童彬彬有礼地说道,“大人最好是先换上衣服再行出发,裸着身子总是欠缺些礼数的。”
我接过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套崭新的灰绿色官袍,官袍旁是一块磨的发亮的乌木令牌,令牌上刻着“执笔”的红漆大字。
“偈格执笔为何官职?”
河童还是低着头,好像对我一丝不挂这件事情十分在意:“大人先换上衣裳再说吧,我会在门口等候大人。”
我道谢,关上大门,转身回到屋中。新的官服颜色和以前不同,面料的触感也很不一样。这套官服的布料十分滑溜,拿在手里都要担心它像条泥鳅一样从手心中滑走。左右袖口内侧依旧绣着“尘世”与“执笔”。尺寸比之前的要更为合身一些,但也因为太轻太滑了,穿了和没穿感觉一样。走个几步都随时能感觉到布料在身上柔情地摩擦,像被人类皮肤亲密触碰着。这种过分亲密的触感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这套奇特的官服是否为这位“偈格执笔”亲手所选,我对这位执笔官好奇了起来。
我穿戴完毕,打开大门,河童还在门口等我。
“可否合身?”河童问我。
“合身是合身……就是这布料滑了点,穿在身上感觉有点单薄。”
“怎么会呢?偈格执笔大人知道您想念人类皮肤的感觉,可是特地选了这布料。”
“这样啊……那真是有劳了。”
河童带我走向恶鬼马车,拉马车的恶鬼长着人类的头,赤裸身体,四肢像蝎子那样紧紧抠在地面上。我看着恶鬼身上那层薄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不自觉地摸了摸贴着大臂的衣物。
“敢问这身衣服的布料是何所做的?”
河童看着我的视线定在恶鬼身上,揣测到了我的不安,大笑:“大人请放心,具体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但绝对不是这恶鬼皮所做。大人就好好穿着吧。”
我无言,跟着河童上了马车。牛头马夫手中扬鞭,恶鬼一声嘶叫蹂躏着我的耳膜,一阵昆虫爬行的声音从车头传来,马车徐徐向前驶去。
“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坐在我对面的河童坐姿端庄,只有它脑袋上的一圈头发在随着马车的颠簸上下起伏。
“鸽脂,”河童回答道,“我乃是偈格执笔的贴身侍从,鸽脂。”
“敢问偈格执笔为何而书写?”
“为经文。”
“经文?”
河童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散发着幽幽檀香的木珠,它把木珠取下来在手中揉捻:“正是,偈格执笔为经文而写。”
“这一点我不太明白,为了经文写些什么呢,写……经文吗?”
“执笔大人,你可知何为经文?”
“我并不能给出一个完整的解释,还愿赐教。”
“你可以把经文理解为通往某些宇宙能量的特定通道,在唱诵这些经文的时候,即是连接上了这些通道。就像是你在漆黑的夜晚,本独自在汪洋大海上漂浮,你能看到远方有灯塔,却不知道怎么过去。”
“经文就像是路过的船只,把求助者载向有灯塔的彼岸?”我问道。
“是也不是。这完完全全取决于灯塔在这个人眼中是什么。有些人觉得是救赎,有些人觉得是骗局,有些人觉得害怕,有些人觉得漂在大海里多好,彼岸并不重要。”
“所以经文是什么呢?是那座灯塔吗?”
“是一种可以通往灯塔的方法。也许有船;也许海中突然冒出一根连着岸边的绳子,摸索着就能游过去;也许有海豚来救人呢,也不一定。经文是被记载下来所有这些不同的方法,根据海中人的所需,随时变幻着。”
“那偈格执笔是怎么记录下这些经文的?”
“一个个试。偈格执笔大人把自己扔入海中,在浪中沉浮,寻找不同的灯塔。等找到灯塔的时候,再一个一个方法依次尝试过去,直到找到通往灯塔的路。若是成功了,就记载下来成为经文。若是失败了,那就重新再来,再次漂浮,再次寻找新的灯塔。这些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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