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雌的腽肭兽正笑个不止的时候,独有一位最年轻的,她却没有笑。她听见别人说“又白又嫩啦”,把她那黝黑的眼睛举起来看了我一眼,接着又埋下去了。眼睛黑得比海水还要深。
安娜已经带着鸿儿到左手的岩阴下去了,儿女们都聚集在那儿附近,我把海女们的笑声留在背后,向那边跑去。
——“那些海女们大笑了我一场。”
——“为什么呢?”
——“因为我看见了她们回来,赶快上岸穿上了裤子。”
安娜也笑了。她又说:“这儿的海女们,性欲是很强的。一两个男子遇着了她们的一群,只好逃走。中年的海女假使成了寡妇,没法满足时,听说在夜深都得跑到海里来浸。”
——“她们提的鲍鱼和蝾螺是可以买的吗?”
——“那是不能明买的,除非是私下偷卖。海产的权利是官厅所有,公司把那权利购买了。凡所采获的虾、鲍鱼和蝾螺之类都要送到公司,由公司给与规定的采获工钱。譬如给了五毛钱的工钱和五毛钱的权利金,本钱算只花了一块钱的鲍鱼,我们向公司里买,便须得费四五块钱。”
——“她们抱的那个桶子,潜下海时是系在身上作救生带用的吗?”
——“不是那样的。那桶下有网袋,是装鲍鱼和蝾螺的。鲍鱼在海底,很深,通常大抵是男子取。海女只在二三寻深处捉那兜着的蝾螺。她们潜下去,停一下又凫上来,抱着桶子休息。一个大汉要取一个鲍鱼,有时要潜水三两次。”
——“一次可经得多少久?”
——“至多怕只得五分钟吧。”
听见了这席话,顿时感觉着那些嬉笑着的海女们的天真,只是在苦海里浮沉着的愚昧。人是的确为一部分垄断的人所腽肭兽化了。
腽肭兽们上了岸,在岸上烧了柴火来取暖;隔不一阵又纷纷上船,划到湾外去了。
我们也从左侧的岩礁折回右侧的来。这右侧的岩礁是坦平的,呈着五层的阶段。在第三层上有一个一寻见方的方池,只有几寸深,中间安置了一个大的天然石。我觉得这是人为的,安娜以为是天成的。但天成的那有那样的规整呢?那或者是原始时代的渔民所崇拜的生殖神吧?
坐在天然石上,想到这两天来似乎把这浪花村附近的好处已经领略完了,打算明天便回市川去。
——“我打算明天回市川去。”我对安娜说。
——“你何不多休养几天呢?”安娜劝着说,“到十号同和儿一道回去吧。”
——“这儿的好处都看完了,但多住下去,刑士会来麻烦你们。”
——“等来了之后再说吧。”
博在右侧岩腰处画水彩画。画好了走转来时,不注意地踏上石礁上的青苔滑了一跤,仰倒在岩石上,后头很受了跌打,一时竟站不起来。画匣子也跌破了。赶快下去把他扶起来,一场高兴扫去了一半。我担心博是起了轻微的脑震荡,把一张手绢蘸湿,顶在他的头上。
安娜把儿女们都招呼了拢来,准备回去。她背着鸿儿,和佛儿、淑子先走了。我与和儿扶着博,让他慢慢地走。
太阳还是灼灼的,隔着刨花帽晒得头痛。
三日
晴。
五时顷起床,在庭内劈柴。长段的木柴横在地面上,用长柄斧头当腰纵劈之。虽然用尽了力气,但十斧有九斧是打在地面上,不要说运斤成风要斫鼻上的泥翳,竟连劈这样大的柴头,我都赶不上我的老婆。
午饭前负鸿儿到海滨,在港堤上走了一回。有两个男子携着小叉往海里去叉鱼。腰上各有一条长绳系着一个小竹筒在末梢,在背后的水面上浮着。我问堤上的一位渔夫那小竹筒是什么用意。据说那是用来穿鱼。
回寓后看见有两个穿黑羽纱洋服的人在垣外探头探脑地窥伺,一个肥黑面多髭,一个苍白而尖削。一眼便知其为刑士,心中颇不快。
少顷,肥黑者走进来求见,果然是地方上的刑士。口称他们是来“保护名士”的。
我告诉了他,说在此只短住三五天,便回市川,不必大惊小怪地惹得邻近的人都不安宁。
刑士先生也还客气,坐不五分钟,也就走了。
译得《生命之科学》十二页。
五日
午前译《生命之科学》十页。
午后全家又赴小波都奇。今日浪头甚高,海水不能入浴。我一个人往大波都奇,想证实我那个生殖神崇拜的观念。在右手的巨石上坐着,又遇着那一批海女凫水回来了,真像一群海豹。但我没有再去惹她们的勇气了。
岩礁约略形成五段,如王庭,半是天成,半由人力,处处有钻凿痕可见,中段坦平,正中的一个正方形的洼陷亦由人力而成,其中立一巨石。这无论怎么是人为的一种东西,要说是系船用的,但那附近都是岩石,不好泊船。船如泊上,被浪头冲打,会在石上碰破的。我始终相信这一定是原始时代的生殖器神。
在巨石上站立起来,望见左手那股岩石上像蛤蟆张口的一个洼岩框,昨天在那下面捕过蟹的,和巨石正遥遥相对。顿然悟到这一定是一雌一雄。
六日
昨夜做一奇梦,梦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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