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麒与唐通被逼问得背上出汗,只好回答说是。此刻使他们唯一放心的是,他们同吴三桂谈的一些不利于李自成的私话,连吴三桂的左右将领都不知道,李自成纵然英明出众,也决无猜到之理。
李自成继续问道:“两位爱卿在山海关,可听说满清鞑子的动静吗?”
张若麒答道:“臣在吴三桂军中,风闻沈阳多尔衮正在调集满蒙八旗人马,将有南犯举动。但是清兵何时南犯,毫无所知。”
“吴三桂会不会投降满洲?”
唐通说:“臣与吴三桂都是前朝防备满洲大将,蒙受先帝特恩,同时封伯。只是臣知天命已改,大顺应运龙兴,故在千钧一发之际,决计弃暗投明,出居庸关迎接义师,拜伏陛下马前。吴三桂世居辽东,对内地情况不明,所以至今对归诚陛下一事尚在举棋不定,这也是情有可原。”
“但说他投降满洲,实无此意。半年以前,因关外各地尽失,宁远孤悬海边,北京城中曾有谣言,说他投降满洲。他为着免去朝中疑心,请求将家人迁居北京,怎么可能会投降满洲?以臣看来,他目前只是因为身为明臣,深受明朝国恩,不忘故主,加上将士们议论未决,所以他尚在犹豫。请陛下稍缓数日,等他与关宁文武要员商议定了,纵然不能亲自来京,也必会差遣可靠官员恭捧降表前来。”
“他自己不能前来吗?”
“满清久欲夺取山海关,打通进入中原大道。如今满洲人已经占据宁远及周围城堡,与山海关十分逼近。吴三桂闻知满洲人调集兵马,又将入犯。他是关宁总兵,身负防边重任,自不敢轻离防地。”
李自成对张若麒与唐通的忠心原来就不相信,钦差他们去山海关犒军和劝降也只是因为他们与吴三桂曾经共过患难,想着他们可以和吴三桂深谈,而他们也愿意受此使命,为大顺立功。经过此刻一阵谈话,李自成不但知道他们没有完成使命,而且对他们更加疑心。
李自成看见宋献策的眼色是希望停止询问,却忍不住又问一句:“唐将军,吴三桂负隅顽抗的心已经显明,但我仍然不想对他用兵。你不妨直言,他可曾说出什么不肯投降的道理?”
“陛下英明,请恕臣未能完成钦命之罪。吴三桂不忘明朝,自然会有些非非之想。臣不敢面读圣听,有些话臣已向宋军师详细禀报,请陛下询问军师可知。”
宋献策赶快站起身来,含着微笑说:“吴三桂不忘故君,向陛下有所恳求。虽然是想入非非,但也是事理之常,不足为怪,容臣随后详奏。二位钦差大人日夜奔驰,十分鞍马劳累,请陛下允许他们速回公馆休息,倘若陛下另有垂询之事,明日再行召见。”
李自成明白军师的意思,随即改换了温和的颜色,向张若麒与唐通说道:“二位爱卿连日旅途劳累,赶快休息去吧。”
张若麒与唐通都如释重负,赶快跪下叩头,恭敬退出。
李自成目送张若麒与唐通从文华殿退出以后,脸上强装的温和神色很快消失,望着宋献策和李岩问道:“对吴三桂的事,你们有何看法?”
李岩望一望宋献策,跪下回答:“陛下,以臣愚见……”
“卿可平身,不妨坐下议事。”
李岩叩头起身,重新坐下,接着说道:“以臣愚见,吴三桂不肯投降,决意据山海关反抗我朝,事已显然。但是他自知人马有限,势孤力单,所以他既不肯上表投诚,也不敢公然为崇祯缟素发丧,传檄远近,称兵犯阙。”
“他已经知道多尔衮在沈阳调集人马,将要大举南犯,所以他要拖延时日,等待满洲动静,坐收渔人之利。臣以为目前最可虑的不是吴三桂不投降,而是满清趁我大顺朝在北京立脚未稳,大举南犯。满洲是我朝真正强敌,不可不认真对待。”
“卿言甚是。”李自成对李岩轻轻点头,立刻命殿外宫女传谕李双喜叫汝候刘宗敏和丞相牛金星速来文华殿议事。
刘宗敏和牛金星坐在左顺门上,凭窗观看演礼。他们都是平生第一次观看大朝会礼节,自然是颇感新鲜。但是因为皇上迟迟未来,设在他们中间稍前的龙椅空着,所以他们一边观看演礼,一边记挂着皇上召见张若麒与唐通的事。刘宗敏在惦记着钦差去山海关劝降的事,同时又考虑到不得已时与吴三桂作战的许多问题。
牛金星毕竟是文人出身,对将会发生的战争虽然也不免担心,但是更想着不会打仗,吴三桂会投降大顺。由于这两位文武大臣在观看演礼时的心态不同,所以牛金星始终是面露微笑,那神情那风度,俨然是功成得意的太平宰相;而刘宗敏始终是神色严峻,心头上好像有战马奔腾。
与左顺门隔着皇极门和午门之间的宽大宫院,窦妃率领一群宫女悄悄地站在有顺门楼上观看演礼。右顺门的窗子紧闭,窦妃和宫女们都将窗纸戳破小孔,用一只眼睛向外观看。那从丹墀下边分两行排列到内金水桥的皇帝仪仗,首先映人她们的眼帘,随即她们看到文武百官在细乐声中依照鸿胪鸣赞,御史纠仪,按部就班,又按品级大小,在丹墀上边站好。
忽然有四个文臣,身穿蓝色方领云朵补子朝服,冠有雉尾,步步倒退而行,自皇极门东山墙外出现,引导一个由四个太监抬着的空步辇,后边跟随着几个随侍太监,转到皇极门前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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