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暗暗吃惊,这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看见和尚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但笑得有些冷峻,便不觉将椅子向前移动,低声说道:“请法师不必顾虑,一切有话但说无妨。”
和尚点点头,接着说道:“用兵之道,虚虚实实。我看见刘宗敏将军的檄文,讲他率领大军五十万兵渡河,李王亲提百万之众于后;刚才将军也说大顺军有五十万大军东征,这都是虚,实并非这样。所以我笑而不言,以贫僧看来,如今渡河的兵力,不会有三十万人,分兵两路,一路从晋南进入豫北,一路来到太原,将来到北京城下的,不过是十多万人,战兵大约不足十万兵。”
“李王连年征战,占地虽广,却没有站稳脚跟,如同吃东西一般,只知道狼吞虎咽,全无消化,此是最大可忧之事。你们进兵北京,实际是孤军深入,一旦事出意外,不仅不能争胜于疆场,固守北京,而且退无可守之地。那时将会看见畿辅、河北、山西、山东,以及中原各地,无处不纷纷与大顺为敌。”
“为何如此说法?大顺对各地既无深仁厚泽,又无强兵之守。秦灭六国,其势胜过今日李王十倍百倍,一旦陈涉发难,六国豪杰并起,立刻变得不可收拾。今日李王左右文武,只求赶快攻破了北京。以为破了北京,李王登基便可以搞定了大局,江南可传檄而平定,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但恐怕天下事未必如此容易,将军可曾经深思过吗?”
不空和尚的直言,使李岩更加的动心,探身问道:“全晋一如掌握,北京遥遥在望,没有不攻破北京的道理。然则以法师的高见,如何才是上策?”
不空和尚又一阵沉默,暗想如何救崇祯而不亡国,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于是说道:“若是既能夺取北京,又能不受意外的挫折,这才算是上策。请将军再一次恕我冒昧直言,今日你们所行的只不过是中策啊,实非上策。”
李岩问道:“何以就是中策?”
不空和尚说:“大顺兵两千里迢迢远征,悬军深人民情生疏的地方,可以攻破北京,但不能应付意外的挫折,这是你们出师之前,计算不周严。庙堂之上只想着几日能到北京,何日能登基,其他才是非思虑所能及的。新朝君臣人人都认为这是一着好棋,以我所看,这却是一着险棋,或祸或福尚难预料。老子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安知攻破北京就是胜利呢?”
李岩又猛然一惊:“法师的意思,莫非是清兵会向北京进攻吗?”
和尚说:“难道新朝君臣都没有想到此事?”
李岩轻轻叹了口气:“不是没有人想到,只不过不甚重视罢了。”
和尚说:“满洲人早已经对中原虎视眈眈,伺机南犯,你们新朝中衮衮诸公,为什么不甚重视?”
李岩听出来和尚的口气含着讥讽,甚至教训的意味,但是他的心中只觉佩服,毫不生气。他态度谦逊地微微一笑,老实地解释说:“不瞒法师说,大家都想着如何顺利成功,倒不曾想到会遇到意外挫折。我与牛丞相、宋军师在私下闲谈的时候,也谈到过清兵的事,但是都不及法师的谋虑深远。”
“此话怎讲?”
“牛丞相和许多文武大臣,都认为满洲人只敢侵犯明朝,未必敢与我大顺为敌。”
“你们可是没有知己知彼呀,还有什么想法?”
“我们听说,满洲主皇太极于去年秋天突然病故,多尔衮拥立幼主登基,自居摄政王,诸王多有不服。满洲国正是国有新丧,朝政不稳,决不会出兵南犯。”
和尚冷笑一下:“你们的判断差矣。”
李岩问:“如何判断错了?”
和尚说:“多尔衮这个人,在满洲诸王之中,年岁最轻,却颇有雄才大略。皇太极死后,按说应该由皇太极的长子豪格继承皇位,当时也有一些亲王、郡王拥护豪格。在差不多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豪格最终还是被多尔衮斗败了,就凭这一点,对多尔衮就确实不能轻视。”
“如今虽然满洲国有新丧,朝廷有皇位之争,可是大局已经粗定,多尔衮无疑想慑服诸王贝勒,所以他就必须对内统一一切,使别人没有反抗的机会;对外要替满洲建立大功,使别人不能不服他。如今大顺要进攻北京,不管是大顺军屯兵于北京城下,鹬蚌相持,或者是攻破了北京,立脚尚未巩固,都是多尔衮进兵南犯的大好机会。他岂能够坐守不管?所以我看,十之七八清骑就要南下,这是大顺军真正的劲敌,他的力量远非明朝可比。”
李岩问道:“有何办法能防备清兵进犯呢?”
不空和尚暗中认为,他拖延大顺军东征的计策,该说出来了。但又想着是说还是不说,因为他明白,李岩并不是当权的人,如果说出来以后,李岩上奏了李自成,李自成认为这是阻挠大计,追问起来,岂不要将它破坏呢?或者李自成还有一个办法,改变了路线,不再走大同这条路,而是迅速地出武关,由真定向北,路途好走,也比较近,先破了北京,以逸待劳。
到那时候,崇祯也亡国了,满洲兵进来也未必就能将李自成打败。到最后,兵连祸结,人民更加遭殃,他在反复思考。因为李岩一直用眼睛望着他,等着他说出办法来,于是他终于回答说:“以贫僧之见,大顺兵不必急于北上,应该停在山区,再调集二十万精兵,然后去攻北京,方是万全之策。但这话无人敢说,请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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