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李格非的声音中有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赞赏,也有藏不起来的遗憾和惋惜。
非他重男轻女,而是世道本就如此。
女子多艰难,人情多苛责。
正是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些,所以这些年来从不曾强迫照姐儿做任何事情,也在想尽办法给予照姐儿最好的。
十多年的明媚洒脱,也许会成为照姐儿一生的勇气之源。
这一点,他与夫人也达成了共识。
李清照还没来得及开口,在一旁的李迒就开启了护姐模式“长姐哪怕为女子,亦能名垂千古。”
“我信长姐。”
李格非微微一怔,欣慰的拍了拍李迒的头。
从过去的往来书信中,他隐隐约约勾勒过幼子的模样和性情。
虽不及照姐儿惊才绝艳,但也小小年纪,胸中自有丘壑,在章丘明水为人所称道。
能得如此儿女,此生当真无憾。
被李迒反驳,李格非并没有觉得父亲的威严颜面扫地而恼怒,反正坐在石凳之上,平视着李迒的眼睛“为父非不信照姐儿,为父只是觉得世道难容过于惊艳的女子。”
“世间多有人认定女子就该匍匐于男子脚下,相夫教子,对其言听计从。”
“不仅是男子,就连许多女儿家亦不愿看见这般模样的巾帼女子。”
李格非俗人,他并没有见李迒年少便搪塞过去,而是推心置腹将他心中所想一一告知。
“为父有惋惜,有担忧,唯独没有质疑。”
“不仅是照姐儿,就连迒儿,为父也信,经迒儿不懈坚持孜孜不倦,定能成一代大儒。”
闻言,李迒的眼睛亮亮的。
原来,阿爹与阿娘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开明,宽容,信任,鼓励,还有平等。
在私塾中他结交了很多同窗好友,也多多少少听闻了他们家中父子母女的相处。
这份平等,实属不易。
“长姐,鉴定过了。”
“可以。”
李迒转头,对着李清照眨眨眼睛,搞怪道。
李清照:……
李格非:……
李格非心下失笑,若是不过关,他这一双儿女是不是就不认他了。
“父亲。”
李清照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她对父亲的印象还停留在数年前,胡子好像长了,眼角的皱纹好像也深了些,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慈爱。
就好似外界的任何风霜雨露,都无法让父亲改变他所坚持的自我。
如同父亲对她的欣慰,她对父亲的坚持也很自豪。
可是,父亲为什么要纳妾呢?
李清照无声的腹诽着,对这一点她不认同。
虽说宁姨娘性子温顺,聪明知礼,但……
但,天底下,还是阿娘最好!
“你阿娘呢?”李格非环顾四周,问道。
“阿娘去做大事了。”李清照和李迒异口同声。
没错,就是大事!
李格非失笑,没有再追问。
见父子交流结束,早早接到消息的宁姨娘才露面。
“夫人没有撤了妾主持中馈的权力,对妾也宽容和善,小姐和少爷也友善礼貌。”
见李格非有心想了解,宁姨娘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李格非一噎,但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照姐儿肖母,见照姐儿便可知晓王氏必定更胜一筹。
“夫人乃性情中人,洒脱豁达,她志向从不拘于内宅,喜好自然也花样繁多。”
“你莫要担心,她既允你管家之权,你就安心收着,免她后顾之忧,兴许她还会感念你。”
“待你与她熟稔,自会知晓,她酒量极好,剑法高超,极善经商,又有经国济世之才,时常语出惊人,但心肠不坏。”
李格非一边擦拭着手,一边兴致盎然的说道。
这些年来,他对夫人的认知,大多源于书信。
有照姐儿写的,有迒儿歪歪扭扭写的,也有老管家写的,当然,偶尔也会有来自夫人的官方问候。
在这些风格各异的信件中,他勾勒出一个鲜明热烈且自由强大的形象。
他的夫人,除了心中无他,一切皆好。
宁姨娘看着迫不及待向她炫耀夫人种种的李格非,有些晃神。
夫人和老爷之间,真真是奇怪至极。
老爷从不曾用那些繁文缛节规矩俗约将夫人强制性的束缚在四四方方的后宅之中。
不仅对夫人如此,对大小姐和大少爷亦是不过分干涉强制要求。
这绝不是破罐子破摔。
许是因为老爷是个格外坚持自我之人,将心比心,他便学会了尊重。
“妾知晓。”
“妾未曾有不服,只是时常感叹于自己的运气之好。”宁姨娘发自肺腑的说道。
都说为人姨娘,全看主子心情。
甚至有些姨娘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了后宅之中。
要么被主子在饮酒作乐时随手赠与人,要么就是一卷草席眠于乱葬岗,最后葬身于野狗腹中。
有些运气好点儿的,得主子喜欢,但依然免不了后宅的争风吃醋。
不像她……
越想,宁姨娘越觉得自己运道极好。
“老爷,夫人回来了。”
李格非下意识整理了下衣冠,推门而出。
珠白色短款褙子,绯色百迭裙,衬的荪歌身形越发高挑修长。
趁着这个机会,荪歌也在打量着李格非。
有点老!
不确定,再看看。
没想到竟还是老夫少妻的设定。
但老归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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