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到了官道上,徐三儿喘了口粗气,放下了背上的徐二愣子,然后将腰间挎着的镰刀放在路边的歇脚石上,一屁股坐在了镰刀上面,一边捶腰,一边说道。
镰刀刀刃处裹着粗布,防止伤人。
下雨天后,石头渗着寒气,坐久了,容易着凉。得有个屁股垫的东西。
他没说后半句话。
徐二愣子听明白了,他老子送他只送半程。后半程的官道平整,不用废多大的功夫,就能走到县城去,接下的路,就不用他老子劳神了。
就像徐三儿每逢土曜日的时候,就会去县城门口接应少爷一样。他每天回家,也不见徐三儿抽开空去接他。
砂砾铺就的官道,并不泥泞、湿滑。
眼瞅着天边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徐二愣子也不多说,匆然离开。
晚色中,瘦削身影没入黑暗,消失不见。等过了半响,天色明亮,曦光刺破云层之际,徐三儿从歇脚石上起身,遥遥望见了一个小人越走越远,直至化作一个墨点,融入到了东方朝日升起的烨然光华之中。
“元初兄。”
一声话音落下,正在学堂内赶步上学的徐二愣子下意识转头。照壁后面的半亩方塘旁侧,少爷和几个中学堂的同窗低声谈话。
元初兄是刘旦的字。刘旦是少爷的好友。一个圆脸,略显肥胖的少年。上次卖柿子的时候,少爷与其同伴,话语提及过此人。后来徐二愣子在学堂内对其亦稍有了解。刘旦是县城轩盛米铺东家的三儿子。略有势力。
“书肆新进了一批新书,等今日午课结束后,咱们一同去逛逛。”
“同去,同去……”
“对了,昨天你落了单,是不是偷偷跑去了尝了腥。”
刘旦胳膊肘撞了一下少爷的胸膛。
少年慕艾,到了他们这个年龄,正是对jìn_guǒ萌动的时候。他们都是富户的子弟,手里余钱不少。虽未有人真的去了娼馆,但私底下以此取笑是常有之事。
“哪有的事。我是看昨日下雨,徐从一个人还要跑回家……”
徐书文摇了摇头,解释道。
“徐从?你家长工的儿子?”
几人显然对徐从亦有了解,不仅局限于卖柿子那一次。
一行人言语并未有任何冒犯之处,说的也是实话。可这一番话落入徐二愣子的耳中,却如针扎般刺痛,他加紧了步伐,远离了这一群人。
他不知道为何如此。
以往他被叫做长工,明明习惯了的……。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西面厦屋,小学堂。早上的第二节课,是历史课。历史课先生由先生兼任,他讲述《史记·管晏列传》时,提及了这一句名言。
徐二愣子穿着长衫,思忖这一句话,渐觉恍然。
他此刻也算是读书人,有着穷酸的傲气。虽然只有薄薄的一件长衫,由藏青色浆洗的发白,内里仍旧是长工的内里,一件麻衣短打,不是少爷般的绸衣、棉衣。可到底有了一身皮。
有了一身皮后,他尽管肚子里泛着苦胆汁,饿的有些犯晕,远没达到“衣食足”的境地,可自觉也是个人了……。
下课后,他踟蹰。
内心有着疑惑,应当去请教先生。可他内心却萌生了羞耻观。觉得以这件事去请教先生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先生虽知他的家境,断不会”嘲笑“于他。然而即使只鳞片爪的提及,他也觉有些难堪。
先生不行,还有狐仙。
狐仙教他习文练字,是最早的先生。
他坐在后排,手撑着脑袋,看着蹲在地面的狐仙,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他可耻的究竟是自己的身份,还是什么别的。他不明白,要是可耻长工的身份,那么他该怎么面对爹。
爹是个老实忠厚的长工。
当他以此为耻的时候,爹又该如何自处。是啊,爹没学过知识,也没长衫,他的脸黝黑黝黑的,像是有常年未曾洗过的皴。爹应该不会介意他可耻自己的事情……。
“你瞧,徐从又犯了癔症。”
“他在和谁说话,一直自言自语……”
同窗的欢声笑语,落入他的耳中,刺耳了许多。
“是他们犯了癔症。”
有了先前的结论,他视若罔闻。
“长工不可耻,生而为人,人人平等。你的名,是一个從字……”灰白狐狸有着百年的人生经历,他知道徐二愣子在困惑什么,以过来人的经历,开解道。
……
放学后的吵嚷声渐息。
过道的柳树荫下,徐从坐在轮椅上,叹道:“读书多的人,总会生出千奇百怪的心思。多疑了许多。少爷是个好人,可我听少爷的同窗在提及我是个长工儿子的时候,却感到羞耻。”
“太爷爷,不是你多疑。”徐晴很理解,“在乡野的时候,太爷爷你没学过知识,村里的小孩大家都是平等的,即使少爷是少爷,可他到底还跟在你身后,叫你二楞哥……”
“来到学堂后,人与人又怎么能不比较。”
她对此感触也很深。
大学女生宿舍之中,攀比之风亦是盛行。可她们再攀比,也大多都是普通小老百姓。吃喝顶多精致一些罢了。然而老爷子那时,却不一样,是有的吃,和没的吃……,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还是你们年轻人懂得多。”
徐从怔然,点头。他了解道理,他从旧社会迈入新时代,又从新时代走进新世纪。道理他都明白,可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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