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十三课。”
先生走了过来,拿起国文课本,翻了过去。
先生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息。像是花粉味,又比花粉味淡了许多。他皮肤白皙,手指析长,放下课本,指在了其中一页上。
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第十三课,课兽。”
“这是目录,你今后得学会用。”先生的话很温和,他又翻了几页,到了国文课本前侧,上面写着“第十四课狮”、“第十五课诚实童子”、“第十六课路遇先生。”
……
“后来,我才清楚,先生身上的香不是书卷香,而是香皂的香味,先生是留洋的学生,他的一举一动,都和我们不同……”
徐从讲述着先生。
他作为狐仙,注视观察着先生的一举一动。
“等一等,太爷爷,什么叫诚实童子,什么叫路遇先生?”
徐从的语速很缓,可熟悉的字眼落到了徐蓉、吴昊的耳中时,又变成了他们听不懂的名次、概念。
“路遇先生,是第十六课。”徐从笑了笑,背诵道:“余儿行路中,遇先生,鞠躬行礼,正立路旁。先生有命,儿敬听之。先生有问,又敬答之。俟先生去,然后行,人皆称为知礼。”
吴昊抬头,不禁将此和现在的学生、老师对比。
如今的学生碰见了老师,似乎懂礼貌的,也只打声招呼,不知礼的,也只当做没看见。似乎,不如以前了。
“诚实童子,是第十五课。”徐从又背诵道:“卖柑者担筐入市,数柑坠于地。一童子在后见之,急拾柑以还卖柑者。卖柑者曰:‘童子诚实,可嘉也。’取二柑报之,童子不受。”
成了狐仙之后,他在那一边的记忆,出奇的好。
徐二愣子记住的东西,他也能记得。
徐蓉信了。
人会编纂故事,可很难编纂出从未经历过且如此细致的故事。她虽然文化水平低,可老爷子讲述的一句句话,听起来极为真切。仿佛就发生在眼前,抬头就可以触摸到。
有如一幅幅画卷,在她眼前展开。
“先生待我很好。”徐从顿了一声,又回忆起了先生的音容,“先生不仅是小学堂的国文教师,也是时务斋地理学科的地理先生。在东廊的讲学先生寓所中,他的书房内,我看到了一大块的地图,很大,很精致,黄铜制成的地球仪……”
……
《国语》曰:“民不废时务,官不易朝常。”
时务斋,课以经史、读报和科学知识。分斋,和后世大学的学院差不多。来源于宋胡瑷的分斋教学法。
国语课后。
留着东洋小平头的先生走到徐二愣子的课桌旁,他敲了敲桌子,示意徐二愣子随他一道出去。
漫长的走廊上,硬质木板嘎吱轻响。
徐二愣子低着头尾随。
狐仙站在他的肩膀上,它如同一个小小立着的人儿。两颗狐狸眼四处转动,打量着一切新奇而又有趣的未知事物。
东廊的讲学先生寓所很快便到了。
书房有一股墨香味。
“这是地球仪。”先生将围脖挂在了衣架上,坐在太师椅上,他坐下后,似觉不合适,又拉了一条凳子让徐二愣子坐下,等徐二愣子坐下之后,他又望见徐二愣子对地球仪感兴趣。于是介绍道。
也是,童趣的年龄,望见一切都会感到童趣。
他一转地球仪,指着一角道:“这是豫省,南阳府、新野县,你和我现在脚踏的地方。”
“你先学字,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圈起来。”他递给徐二愣子一根铅笔,“这不算污了书,圈完后,铅笔的墨迹是可以擦去的。”
徐二愣子学到何等程度,他不清楚,这样是最便捷、省力的做法。
“谢谢先生。”
徐二愣子是粗人,却不是笨人,他噗地一声站了起来。学着徐三儿给兵勇道谢的模样,感谢道。
礼不下庶人,他忘了他该揖礼。
此刻,他还未学习“诚实童子”这一课,或者课礼这一课。
先生不再管他。
徐从重生的灰白狐狸跟随徐二愣子走进了书房,它端详着先生的面孔。先生此刻正在看书,他看的是一本日文书。
满篇的日文,比国文课本更难懂。
只不过在页脚处,它总算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夏目漱石”。它走动,从桌上一跃而下,带起的旋风转动了地球仪,掀飞了由镇石压着的几张素笺。从格子扇刺入的日光恍惚片刻,留下片片阴影。
它迅疾敏捷,来到了先生坐的椅角,从下往上遥望,书面写着一行日文,《我辈は猫だ》。
……
“太爷爷的先生看的应该是夏目漱石的著作《我是猫》。”吴昊从手机上查找了夏目漱石的姓名,这个名字他似曾听过,却又感到陌生,他看了名字后,在介绍栏上看到了夏目漱石的代表作《我是猫》。
老爷子写的一行日文字,他不会打,但用机翻再翻译“我是猫”这三个汉字,就可得到“我辈は猫だ”这一行字。
验证了他的无误。
“宣统二年,是1910年,《我是猫》发表在杜鹃杂志,时间是1906年。讲述的是一位穷教师家的猫为主人公,以拟人化的猫的视角来观察人类的心理……”
吴昊滑动手机,念着介绍词。
徐从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只猫和他有些相似。却又不同。他是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只住家仙。狐仙的他,比以往作为人时,观察的角度更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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